第八章(2 / 2)
晏塵瀾之所以同意,有試探她修行深淺的打算。
葉霜隻是練氣期,卻被青鸞女君委以收服木魅的重任,這本就不合常理。
甚至他懷疑,修為隻是假象。
葉韶音不知對方所想,隻專注在他蝕骨咒上。
待她撩開袖口,見到左小臂上的傷口時,整個人都傻了。
原本結實白淨的小臂,已是脹紫,手腕與大臂上留著人為壓製過痕跡。
幾十個粗細不同的傷口分布在小臂之上,自皮肉深至骨血,甚至有一處,已經啃蝕出半個巴掌大的血窟窿。
蝕骨咒至陰至邪,是修真界禁忌之術,葉韶音隻在書卷中讀到過。至於蝕骨咒造成的可怖惡心的傷口,她還是第一次見。
感嘆傷口觸目之餘,她忍不住在心裡對他豎起個大拇指。
傷成這樣,還能吊打木魅,又帶她與李磊瞬間傳送。
是個狠人。
黑點似的咒靈覆在白骨上啃得正歡,她握上他手腕的同時,復雜的咒法紋路浮現在整條胳膊上。
「前輩,應該會很疼。」葉韶音沒體驗過,但這咒靈尚且活躍,不會沒有感覺的。
晏無蓁偏過頭,「無礙。」
沒了當事人的注視,葉韶音深吸口氣,指尖一夾,牢控法器,逆行咒術,若穿針引線般遊走,將留在胳膊上的印記一寸寸地小心剔除。
房間陷入一片寂靜。
感知到她在施法,晏塵瀾的視線重新回到她身上。
他早就注意到,葉霜的術法修為超過絕大多數金丹期以下的修士。
她內功造詣不淺,又是五靈根,雖是練氣,靈池也比常人要寬廣許多。
然片刻後,她額間汗涔涔的,儼然一副消耗過度的模樣。
她如此,是靈根帶傷所致。
晏塵瀾無聲將手搭在她發顫的肩頭,渡了些靈力的同時,悄無聲息的幫她修復起靈根。
就當還了這份剔除咒術的因果。
「多謝前輩。」她抿緊唇瓣,專注地將最後一段術法完成。
咒紋消弭之際,葉韶音突然伸手,卻不想對方動作更快,早她一步將咒靈抓住。
一眨眼的功夫,黑點似的咒靈像個無頭蒼蠅,在他掌心之上的球狀靈力裡胡亂撞著。
不等張口,他已將咒靈收進個琉璃瓶中。
一絲機會都不留。
葉韶音莫名不悅。
她費這麼大的勁兒解咒,就為了拿到咒靈,找出誰是幕後黑手。想著或許能多少了解到一些關於他的事。
畢竟能下這種惡毒咒術,同他恩怨不會小。
可很明顯,晏無蓁早將她看透。
一串冷汗隨她起身滾落,葉韶音抬手擦了把,胳膊竟有些抬不起來了。
她再看向晏無蓁,他依舊清風明月,連一滴冷汗都沒淌。相比之下,疲憊且狼狽的她更像是那個遭受過咒法折磨的人。
心裡那股火氣更盛。
「你這術法從哪兒學的?」晏無蓁冷不丁地問。
「要你管。」葉韶音明顯生氣,轉身欲行。
他一把攥住她手腕,不疾不徐地說:「其中有幾分劍道之意。」
回首間,葉韶音好像看到他匆匆笑了一下,然定睛一瞧,還是那副冷冰冰令人厭煩的神色。
她斂回目光,點了點頭。
「此術來源,的確是一位劍修。」
這個解咒之法,最初是晏塵瀾教給她的,被看出有劍道痕跡,實屬正常。
無妄城留有不少上古咒靈,族人時常因此殞命,她便認真學了。
隻是晏塵瀾的法子,對劍術要求極高,為了傳授給族人,她已修改了許多次。
不想,今日還是被瞧出了劍道痕跡。
「嗯。」晏塵瀾沒有鬆手,反而用了點力,將人又帶回來些。
見葉霜抗拒,他睫毛微顫,聲音平靜:「莫動,你替我除咒,我為你修補靈根上的損傷。」
說著,一股清涼如水的靈力絲絲縷縷遊遍全身,讓葉韶音有種說不出的暢意。
往日因靈根受損囤積在靈池外的靈力,正在一點點的被那股調理的靈力釋放吸收。
整個過程沒有持續很久,對方收了靈力,麵色明顯比方才又白了幾分。
他單手一揮,床幔垂下。
葉韶音表情有些失落。
這結束的也太快了。
劍修對靈力掌控極為精妙,特別是他這等劍修大能。
這樣難得的調理,餘勁未消。
連手腕上都沾了他特有的冷香。
葉韶音眼巴巴地看向床幔後的人影,咽了咽。
「你靈根有損,並非一日之功,修復起來也無法一次就好。」他好似能看到她的表情,頓了下,「近日得空,就來找我吧,我盡力助你。」
「那先謝過前輩了。」她趕忙道謝,但也清楚,晏無蓁是在還剛才的因果。
高修窺探天道,最注重因果相循,不會輕易虧欠旁人什麼。
所以這份好意,她受的心安理得。
「嗯,去睡吧。」晏塵瀾淡聲說了句,目送薄紗那側的姑娘出了門,直至進了旁邊的屋子,他才撩開布幔,設下結界。
晏塵瀾眉心微皺,仔細回想方才葉霜施法時的動作。雖然每一步都被修改過,但其中有他『萬道歸真』劍法的些許影子。
這術法是他獨創,除了教給過霜霜與二師弟外,再無旁人習得。
他取出玉簡,隨手一劃,顧敏之先前的留言自動讀出。
都是在問他戈壁情況。
不等讀完,玉簡傳來顧敏之急切的聲音:「師兄?一切還好?」
晏塵瀾將這幾日的事挑重點簡單講明:「嗯,青鸞試煉場已被搗毀,木魅妖重現於世,已被我重傷。」
「可有見到青鸞女君?」
「尚未。」
「那師兄何日歸宗?」顧敏之問。
「有一事尚未解決。」晏塵瀾避開仙宴的事,「你可記得,我曾教授你一道除咒之法,需以劍氣,剔除咒紋。」
「記得。」
「你可有教給過別人?」
「尚未。這術法對劍術要求頗高……」顧敏之說著,突然打斷。
「此法我曾教給過霜霜。」他話語分外平靜,「今日,有人在我麵前用了類似的術法。」
「類似?那她……」顧敏之有些不敢說了,半晌,才說出口,「也不可能是霜霜。」
「師兄,霜霜已經死了五百年了。」
顧敏之知道自己再說下去,又是老生常談,師兄大概率會切斷玉簡,便沒再繼續。
雙方陷入一段長久的沉默。
「她的容貌、身量、聲音、種族的確與霜霜不同。」晏塵瀾承認。
「但師兄仍然覺得她是?」
晏塵瀾用沉默代替回答。
「可師兄你也說了,隻是類似,這不足以判定她就是霜霜。若要確定此事,以神幡驗明魂魄最為穩妥。」
顧敏之長嘆口氣,「師兄可有辦法,能見女君?」
「還需一些時日。」
顧敏之想了想,換了個婉轉的方法轉達盟主邀請,「仙宴臨近,盟主說,有可靠消息,今年仙宴,女君會去。」
「溫冕的消息並不可靠。」晏塵瀾不假思索。
顧敏之聽他直喚起盟主名諱,想必對他騙他出關一事,頗有不滿。
「其實我倒覺得,女君會去。」顧敏之說,「師兄有所不知,她為應付聯姻,不惜拋開聲譽。三百年來,每三年更換一次聯姻對象。近日盟主發令,不允仙門弟子私下再應。眼下沒了結姻對象,青鸞必要信守契約,她一定會赴宴。」
晏塵瀾聽後,不由得蹙眉。
前有女君將危險任務交由練氣使徒處理,後聞她視婚約如兒戲,隻覺此人懦弱輕浮,不可信任。
思及此,他語氣又冷了幾分:「無礙,我已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