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1 / 2)
上巳回來,便是季考放榜的日子。
眾人皆問衛瓚去做了什麼,衛瓚隻輕哼一聲,說,關你們屁事,問那麼多做什麼。
這些人便喝倒彩:「好哇,如今通武侯有了本事,便不把我們放在眼裡了。」
這也是昭明堂這群學生日常調侃他的,隻因嘉佑帝說了一聲,來日允他通武侯。
便是捧他是喊他小侯爺,調侃時便喚起了通武侯。
衛瓚叫他們滾蛋。
眾人便嘻嘻哈哈說起上巳那日沐浴的湯泉,道是那日跑馬出了一身的汗,又在山上湯泉泡了個舒爽,實在快意極了,恨不得天天都休沐一場才好。
正說著呢,見已有人抄了一份榜來,便都頭挨著頭擠在一起一瞧。
頓時嘩然。
這次沈鳶實在是考得漂亮,除了騎射兩項沒拿著頭名,餘下頭前皆是工工整整寫著沈鳶的名姓。
倒是衛瓚,考得忽上忽下驚心動魄的,騎射獨占鰲頭,從前不擅長的策論跟沈鳶不相上下,但須得背書的經義等課卻掉不知到了哪裡去。
這熱鬧也隻瞧了一瞬,之後便是各看各的,嘀嘀咕咕竊竊私語,幾家歡喜幾家愁。
隻有衛瓚走到邊兒上去,喊了一聲:「折春。」
「你這回又是案首。」
這時才有人想起,這份榜讓人圍著層層疊疊的看,還沒讓沈鳶瞧上一眼。
卻見沈鳶抬眸輕輕瞧了衛瓚一眼,半晌,抿唇說:「多謝。」
衛瓚又光明正大笑說:「我爹說今兒回來的早,讓咱們早些回去吃飯。」
沈鳶說:「知道了。」
衛瓚說:「他是憋著訓我呢。」
沈鳶竟是一個嘲諷的字兒都沒蹦出來,仿佛一身刻薄尖銳讓什麼給壓住了,惱恨又不能,親近更尷尬,最終隻憋出乾巴巴一句:「你考得怎樣。」
衛瓚說:「你過來看看就知道了。」
沈鳶說:「不必了。」
又低下頭繼續讀書。
卻是看得昭明堂一眾學生嘖嘖稱奇。
衛瓚便倚在窗邊,將沈鳶那一身的別扭勁兒看了又看。
越看越是心軟。
+++
到了晚上,靖安侯府難得湊齊了一家人。
靖安侯府出身寒微,人丁稀少、平日裡交遊也不多,沒什麼世家規矩,按理是並不忌諱家中人一同宴飲的。
隻是平日靖安侯嫌兒子衛瓚礙眼,衛瓚也嫌他爹不下飯,父子倆隻要在一個空間,三句兩句過去,靖安侯就得氣咻咻把筷子撂下,罵一句「逆子」。
隻是這頓飯,衛瓚倒有些感謝他爹的訓斥了。
自打上巳那日,那小病秧子酒後在他麵前露出幾分軟弱,便越發避著他,像是生怕他提起來似的。
也許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嫉妒他的——至少明麵上,不該再嫉妒他的。
如今一桌子吃飯,也低低垂著頭,不願看他。
隻有靖安侯訓他的時候,才抬起頭來瞧一瞧他。
他爹罵他在學堂不讀書,他裝模作樣暗自垂淚。
他爹說他不成器,他就哀哀戚戚自認愚鈍。
還在那念詩:「父兮母兮,進阻且長,嗚呼哀哉!憂心惻傷。」
他爹讓他噎了好半天,說:「衛驚寒,你給我像個人一樣。」
「再做這樣子我揍你。」
他忍著笑道:「我這不是盡孝呢麼?」
靖安侯道:「你這是盡孝?我看你是要給我戴孝。」
這話一出口,靖安侯就讓侯夫人瞪了一眼,灰溜溜地低下了頭。
見對付不了兒子,靖安侯隻能從沈鳶身上找些安慰,聞聽沈鳶考得了頭名,更是喜不自勝,連喝了幾杯下去,道出一個「好」字來。
才學品貌,性情姿容,渾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好的。
又考問了幾句兵法,見沈鳶對答精妙。
便是越看沈鳶越順眼,道:「那沈呆子是祖墳冒了青煙了,竟生得這樣一個好兒子。」
「可惜了……」
接著就聽侯夫人咳嗽一聲。生怕惹了沈鳶的傷心事。
靖安侯便把後頭的話給咽下去了。
沈鳶卻仿佛沒注意道似的,隻輕聲說:「小侯爺少年英雄,也肖姨父。」
這時候,他爹便要冷冷瞧他一眼,意味深長「哼」一聲:「他?」
衛瓚撐著下巴,懶洋洋說:「是有點像。」
他爹說:「你像個屁,你老子像你這麼大的時候……」
「已得了軍功、領了好些兵了。」他接話。
這話他兩輩子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便揭他爹老底:「結果官服連一年都沒穿熱乎,轉年就讓人給扒了貶去江南。若不是沈家接濟著你,我差點兒就做了丐幫的少幫主了。」
「這您怎麼不說。」
靖安侯頓時麵子上掛不住,罵了一句說:「誰告訴這小王八蛋的。」
侯夫人卻忍不住笑了。
他卻忍不住拿眼去看看,沈鳶可笑了沒有。
見沈鳶也笑了,才覺得幾分舒心。
又是閒談一陣,靖安侯忽然就問他:「你領了那甲胄案的差事,辦的怎麼樣了。」
衛瓚頓了頓,說:「金雀衛查著呢,也還行。」
他聽了他爹一晚上的訓斥,以為他爹又是要申飭他什麼,已撐支棱了起來要反擊。
卻聽他爹「嗯」了一聲,說:「缺多少人手,我撥給你。」
他倒有些怔了。
卻聽靖安侯又囑咐了幾句:「別以為上過戰場就了不得了,京裡跟塞外不一樣。」
「你手下那幾個小子,挑個得力的提起來,教他帶一帶人,往後好用得上。」
「……真有難處,就回家來。」
他不知怎的,就是一怔。
像漂泊了許久的人,忽然見了一點兒燈。
扌莫不著,卻教人肺腑發燙。
他爹說過了這番話,見他沒回聲,自己自己先不好意思了。
擱下了筷子,說:「想起些事兒來。」
便走了。
剩下侯夫人了然似的看了丈夫一眼,目光中也是幾分憂心,輕聲說:「你爹他不好說,最近看你脾氣不大對,又聽你姑母說手裡頭缺人,是擔心你。」
「今兒也是為了這個才回來。」
衛瓚說:「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