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2)
泡在水裡,謝攬反應過來。
隻因為對馮夫人說了落入水中都不會去看自己的倒影,她才會設計讓他掉進池塘。
謝攬當真沒有說假話。
鬆煙認為的不錯,北地人相貌粗獷,他因眉清目秀,皮膚過於白皙時常被三師父嘲笑,令他對容貌不太自信。
但真正的心結是在他六歲那年,因為貪玩偷跑出城,落入北戎軍手中。
幸好五師父追來將他救下,麵對追兵,他被五師父打扮成女孩子,混在遊民裡離開。
五師父則慘死於北戎軍手中。
回到黑水城之後,他爹沒有打他,隻命令他維持住逃回來時的模樣,紮辮子,穿裙子,塗胭脂,為他五叔守喪三年。
從此以後,他再沒有一時一刻鬆懈,專研武學,修習兵法,誓要滅掉北戎。
他也不再看鏡子和倒影,怕再看到自己梳辮子塗胭脂的模樣,想起他是怎麼害死五師父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沒有羞辱你馮家的意思。」謝攬淌著水,一路走到牆邊,在馮嘉幼身邊停下,側目覷她一眼,「你是不是山上雪我不知,但我的確是地下泥,醜陋的很。」
說完,他躍出水麵,翻過院牆。
馮嘉幼被他那一眼攝住魂魄似的,心口怦怦直跳,不是心動,是恐懼。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謝攬一雙眼睛清亮的很,但剛才似乎充斥著戾氣。
她想,或許是真誤會他了。
馮嘉幼原地失神片刻,沿著小路往回走。雖不知原因,但自己好像觸痛了他某根神經。
要不要道歉?會不會火上澆油?
她正舉棋不定,忽地瞧見垂花門那裡被月光拉出來一道影子。
有人來了?
這院子附近沒人住,隻有白天來打掃的家仆,而且她還派了珊瑚守著來此的路。
「謝攬!」不管怎麼樣,她先大喊!
謝攬落到巷子裡後,整理了下濕透的衣服,走路的時候,渾身上下都在滴滴答答。
還沒拐出這條巷子,又聽見她著急的呼喊。
他理也不理,一晚上被她戲弄幾次,再回去他就是個傻子。
卻聽見「噗通」一聲,應是馮嘉幼落水了。謝攬停住腳步,她沒必要為了戲弄自己,跳進寒冷的池水裡。
隻思考一瞬,他轉身疾跑兩步,直接飛起落在牆頭上。
水紋漣漪處,馮嘉幼浮出水麵,指著垂花門:「他跑了!快追!」
謝攬瞳孔緊縮,沒有追上去,他避開馮嘉幼的視線,沿著牆頭飛躍上屋頂,再飛躍上更高的屋頂。
馮嘉幼的目光從垂花門剛收回來,不過眨眼間,就不見他人了。
「我說真的,沒有騙你。」馮嘉幼以為他走了,朝著院牆喊。
沒人搭理她。
心道這也算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馮嘉幼隻能先遊到池塘邊,料想那賊人被驚到之後,一時半會兒不會來了。
當然也可能不是賊人,隻是一個想過來看熱鬧的家仆。
馮嘉幼上岸後,被冷風一吹,彎月要打了個噴嚏。
剛直起月要,謝攬從旁邊的房頂跳下來,落在她身邊,驚的她腳下一滑,險些摔倒。
站穩後,馮嘉幼撫著月匈口:「我真的沒騙你,垂花門那剛才有人,被我發現以後,他跑了,隻是我沒看清是誰。」
「嗯。」謝攬站在高處一覽無餘。
「你不去追?」馮嘉幼見他臉色比剛才落水時還難看。
謝攬道:「不會是下毒的凶手,他那麼謹慎,怎麼會露麵,還被你發現。」
馮嘉幼點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謝攬問:「你既沒看到他,誰將你推下水的?」
馮嘉幼又打了個噴嚏:「我自己跳下去的,你說他武功不高,還是個跛子,我跳水裡更安全,能拖延一些時間。而且怕你不來,跳出水花喊你來。」
真有你的,謝攬不知是誇是貶:「我走了,你的侍女過來了。」
他倆現在都是濕噠噠的模樣,再被人瞧見,那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好。」馮嘉幼也要趕緊回房去換衣服。
*
謝攬回到大理寺,脫去濕衣服,又洗了個澡。
鬆煙在旁抱怨:「兩件官袍都洗了,三套常服剛穿的一晚上又濕了,咱們可沒錢買新衣。」
謝攬沒搭理他,走去床邊,一伸手將床板整個掀了。
床板下的暗閣裡藏著他的寶物,有夜行衣和麵具,還有他的幾件趁手兵刃。
一件是他慣用的苗刀,雖比劍還窄細,卻比劍長太多,不適合夜行攜帶。
他挑選一柄靴刀。
「怎麼還帶刀?」鬆煙原以為他要去架格庫,但非必要他是不用刀的。
「我要去抓二叔。」謝攬表情嚴肅。
他在屋頂看到方巒跑進一個荒廢的院子裡,推門進入一間屋子,「旁人不知,二叔是知道的,他不可能在我剛離開就去驚動馮嘉幼,他在故意引我,估計是想和我聊聊。」
「二爺來京城了?」鬆煙驚訝。
「他還在濫殺!」謝攬真慶幸廖貞貞不是死於毒,而馮嘉幼福大命大。
鬆煙展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既然是二爺,您拿什麼刀?還是拿鞭子吧?」
謝攬一把推開他:「我有分寸!」
鬆煙轉一圈又繞到他麵前:「可別!換做其他幾位寨主,您拿什麼兵刃都行,但若是二爺,這刀子最後肯定捅在您身上!」
二爺是他們十八寨的軍師,腦子和嘴巴厲害的很。
而少主和二爺情同父子,最聽二爺的話。
謝攬攥緊拳頭:「這次我不會由著他!」
誰濫殺他都不會如此氣憤。
北戎軍酷愛殘忍虐殺,謝攬曾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是以更殘忍的手段虐殺過他們,二師父為此與他動過大怒。
那些訓斥他聽進去了,難道都是假的?
「少主……」鬆煙還想攔。
「滾開!」
謝攬帶刀離開。
……
躲開人,謝攬穿著夜行衣潛入馮府。憑借印象來到方巒進入的房間,小聲敲了敲門,房內無人答應。
他警戒著推門入內,發現這屋子許久無人居住了,落了一層灰。
他憑著灰上的腳印,來到一麵牆壁前,牆上有盞熄滅的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