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四)(1 / 2)
待葉雪衣回過神,施頌真已經不見了。她驀然回頭,隻見紫竹骨傘沒入灰白的人群中,眨眼便消失在了夷安城門後。
城外春雨潺潺,護城河旁的柳葉打著鵝黃的卷。葉雪衣握著純鈞劍的手無力地垂落下去。忘記避水訣的劍修被雨淋濕,劉海濕漉漉黏在額頭上。
葉雪衣自得到純鈞劍,從沒遇過無法傷害敵人的情況。神劍雖無劍靈,但葉雪衣借助純鈞神力,能夠越階戰勝尋常元嬰。
然而傳說中能夠毀天滅地的神劍純鈞,竟然傷不了一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原本搖擺不定的葉雪衣終於信了兩分,難道對方當真是死而復生的芙蓉劍?施頌真當真死而復生了?
那……謝扶舟知不知道?
沉思間,葉雪衣月要間玉牌忽的一響。她瞥一眼,是竇關山。靈力蒸發了劍修身上的水氣,葉雪衣確定把自己收拾得乾淨利落後,通過了竇關山的通訊請求。
光屏展開,西域劍修出現在光幕一側,身後是縹緲的雲霧。
似乎是因為竇關山在禦劍飛行的緣故,光幕的畫麵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有事?」葉雪衣控製住情緒,「你不是在天山嗎?」
「發生了一點意外,」竇關山懶洋洋回答,「謝扶舟正在趕往城陽郡,臨走前忘了給我打開劍陣。我總不能守在秘境門口等他回來,到時候我恐怕都被凍成雪人了,索性來東陸找你們一起玩。」
「他來東陸了?」葉雪衣失聲,「為什麼?」
葉雪衣臨走前留了張字條,告訴謝扶舟她要去夷安宗調查蓬萊島弟子失蹤的事,說她很快就會回來,不會耽誤婚期。
在寫字條時,葉雪衣隱隱抱了份謝扶舟能找過來的期待。可當謝扶舟當真要到城陽,葉雪衣又開始有些不安了。
謝扶舟會碰到那個人嗎?那個人,她當真是復活的施頌真嗎?
「找他的仇人,或者來找你。」竇關山說,「你更願意相信哪一個?」
「仇人?」葉雪衣想了想,「你是說他哪個仇人?」
謝扶舟在人間樹敵太多。據說當世僅存的三隻天妖,也是互相仇視對立的關係。傳聞天妖相見之日,便是你死我亡之時。
「他仇人是多,可能勞動他大駕離開天山的就隻有那一位。」竇關山說,「我沒跟你說過嗎?謝扶舟最重視的那個仇人,似乎長得很像他亡妻施頌真。」
所以謝扶舟十五年來一直固執地尋找施頌真還活著的消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施頌真不可能活下來。
如今還能在人間行走的,還被人誤認成芙蓉劍復生的,隻可能是那一個人。
「你說什麼?」
葉雪衣反應激烈到超乎竇關山的意料。竇關山抽出空隙瞅了一眼光幕:「怎麼?」
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你現在不是東陸?該不會也聽到了什麼施頌真復活的謠言吧?」
是謠言嗎?是謠言吧。
葉雪衣沒意識到她鬆了口氣,握著純鈞劍柄的手稍微鬆了些。
「好像是這樣。」她含混回答,「但我也不能確定,畢竟我不認識施頌真,分不清真假。」
「你了解施頌真嗎?」葉雪衣問,「傳說中的芙蓉劍,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這可難倒我了,我也沒見過那位芙蓉劍。」竇關山建議,「既然這麼好奇,為什麼不去問謝扶舟?他肯定比我了解施頌真,那可是他前妻。」
「不。」葉雪衣下意識否決,「我不想問他。」
葉雪衣對施頌真的好奇,全部來源於謝扶舟。但也正因為如此,葉雪衣絕不願意在謝扶舟麵前提起施頌真。某種意義上,施頌真不僅是謝扶舟的雷區,同樣是她葉雪衣的。
剝去傳聞中種種金身後的施頌真,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
施頌真是個怎樣的人?
如果有人拿這個問題去問二十七年前的謝扶舟,他隻能想出一個形容詞:懶,很懶,非常懶。
不肯燒飯隻是施頌真偷懶的九牛一毛,她還不肯刷碗,不肯掃地,不願疊被鋪床,更不願意洗衣服。明明隻是動動手指用個水訣的功夫,施頌真卻固執地要求謝扶舟親自動手去做。於是謝扶舟被迫包攬了天山秘境內的所有家務,修煉出了一手可以開酒樓的好廚藝。
有時天山白狐懷疑施頌真是故意的,尤其在謝扶舟辛辛苦苦劈完半院子的柴後,一抬頭看見施頌真在院中榻上舒舒服服睡著,不平的挫敗感幾乎立刻席卷了狐妖周身。鍾天地靈氣而生的九尾天狐何嘗吃過這麼大的苦?
然而他為了大計,還不得不忍耐。
她是不是早就看穿了我?所以在故意整我?謝扶舟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在心有七竅的謝扶舟看來,純鈞劍主施頌真其實算不上聰明,是很容易被騙的類型。
但以謝扶舟的修為,想要騙了施頌真後全身而退可不是件容易事。
「施姐姐?」謝扶舟放下樸刀。
枕著純鈞合目養神的施頌真睜開眼睛:「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