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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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頌真自死而復生後,一直想要盡快回天山,不致讓謝扶舟傷心太久。她設想過無數種重逢時的情景,好給謝扶舟一個驚喜。

但沒有一種是眼前這般刀兵相向,你死我亡。

麵巾被撕下,四目相對。謝扶舟眼裡短暫浮現些許驚痛,隨後立即被怒氣壓過,手上的力道反而加重了。

他不像是看見了久別重逢的亡妻,更像是看到了殺父仇人,捏得施頌真肩膀「嘎嘎」直響。

傷口無法復原,火一般熾熱的力量在傷口橫沖直撞,想要撞開謝扶舟的手。兩股力量互相沖撞壓製,施頌真疼得一邊倒吸氣一邊苦笑著想,謝扶舟,你在發狠個什麼勁?

明明該哭的是我才對吧。死去十五年的我早就被世界拋棄了,一身修為盡廢。曾經的愛侶成了別人的未婚夫,曾經的本命劍成了別人的所有物,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倒黴的傻瓜。

我都沒有哭,你憑什麼還能憤怒?

「謝扶舟,」施頌真從牙間擠出這句話,「認出我就放手。」

謝扶舟還未答言,一旁葉雪衣匆匆趕來,目瞪口呆看著林中二人。夜風吹散遮住月亮的烏雲,銀白的月光如水傾瀉於地,照亮了和謝扶舟對峙之人的側臉。

「是你!」葉雪衣指著施頌真,「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見過她?」謝扶舟問,「什麼時候?」

葉雪衣尚未答言,施頌真先笑起來:「這很重要嗎?」

她扣住謝扶舟手腕。多年不見,少年纖細的手腕變粗壯了些,施頌真能感覺到皮膚下流動的肌肉。

謝扶舟身體僵硬一瞬。

「你不是人,」見多識廣的九尾天狐說,「區區借助外力催生出的靈物,怎麼敢在我麵前裝神弄鬼?」

以謝扶舟的見識,他當然能看出眼前的「施頌真」並非人身,而是器靈。他見過南國的瓷器之靈,南國修士以泥土捏成同等比例大小的人像燒成瓷器,以靈力灌溉蘊養出靈識。從這種瓷器中生出的器靈,和人像一模一樣。

南國修者憑借此物懷緬逝去的親人,從瓷器之靈身上尋求情感慰藉。謝扶舟平日根本不會多看這種器靈一眼,即便對方長得很像施頌真。

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契約。

「是誰創造出你的?」謝扶舟問,「他派你來這裡做什麼?」

「是誰允許你和別人定親的?」施頌真反問,「你不知道北境有重婚罪嗎?」

北境鮮有人煙,和中州南國不同,村莊間都很少來往,毫無法律可言。然而器靈質問的語氣理直氣壯,確實有幾分當年施頌真橫行無忌的影子。謝扶舟難得恍惚一瞬:「我怎麼沒聽過?」

「哦,你當然沒聽過。」施頌真冷笑一聲,「因為那是我剛編的。」

話音未落,施頌真陡然捏緊謝扶舟的手腕,無法倒流的鮮血一瞬間爬上謝扶舟的手肘。謝扶舟瞳孔驟然一縮,鬆手急要後退。然而已經來不及。赤紅火焰騰的燃起,霎時間燒著了謝扶舟的半條胳膊。

葉雪衣驚呼一聲,然而還沒等她上前幫忙。天山白狐妖力逶迤蛇行,一瞬間吞沒了謝扶舟胳膊上的火焰。施頌真借勢往後躍起,短暫退出一射之地。

「你不相信我是我?為什麼?」施頌真站在樹梢上俯視林中二人,「是覺得我不可能復活所以不相信,還是覺得我死了更好所以不願意相信?」

如果施頌真選擇在業火結界中修煉到渡劫期再離開九陽山,謝扶舟恐怕早和葉雪衣完婚了,也許還有了幾隻狐狸崽子。施頌真一想到這種可能,身體就忍不住要發抖。她隻能盡力克製自己不去想,謝扶舟在她死後這些年裡移情別戀這件事。

為什麼偏偏是葉雪衣?為什麼偏偏是得到純鈞劍的葉雪衣?

謝扶舟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年輕了十多歲的施頌真。他從前不曾見過的,十五歲的施頌真。少女赤紅的眼眸在黑夜裡熠熠生輝,帶了幾分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怒氣。

「當初蓬萊最後一麵,你對我說了什麼?」

施頌真一愣:「什麼?」

謝扶舟緊緊盯著施頌真的眼睛:「你想說你是施頌真,那就證明給我看好了!告訴我,你在鬼道門裡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施頌真一時間有些困惑。她不記得自己有在蓬萊島見過謝扶舟,更不記得有對他說過什麼。她待要指責謝扶舟無理取鬧,但施頌真自從死而復生後,記憶一直有所缺損,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她忘記自己死前發生了什麼事,唯一能想起的是對謝扶舟心存歉疚。

原來最後一天,你有來過蓬萊島見我嗎?

樹梢上的靈物露出懵懂迷茫神情,謝扶舟嘴角一扯,露出一個果不其然的冷笑。這笑裡有多少失望多少自嘲,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雖然隻有短短一瞬,但謝扶舟竟然真的相信了。眼前的「施頌真」,就是當年他親眼看著被鬼道吞噬的靈魂。

施頌真將他的冷笑看在眼裡。她雖不知謝扶舟為何這般篤定自己無法復生,但也明白此刻不是相認的最佳時機。時隔十五年,她已經不了解謝扶舟了。

當年清瘦傲慢的少年不知何時成長為了高大沉穩的青年,謝扶舟如今看起來遠比施頌真成熟,而且陌生。施頌真想,對現在要和別人結契合籍的謝扶舟來說,她復活的消息或許不是驚喜,而是驚嚇才對。

多諷刺啊。她曾經以為看見自己復活會最開心的那個人,恰恰是最不願意看到她回來的那個人。

施頌真忍住心下酸楚,看向謝扶舟身旁的葉雪衣。純鈞劍就在她的手裡。然而以施頌真如今的修為,如何才能繞過謝扶舟拿回純鈞?謝扶舟既然能為了葉雪衣千裡迢迢追到東陸,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未婚妻被前妻搶走本命劍坐視不理?

但要讓施頌真就此放棄,她又實在不甘心。

「兩位合籍大典是在那一天?」施頌真忽然問。一截白色趾骨從袖中滑出,被施頌真捏在手心。

謝扶舟未曾答言,葉雪衣代為回答:「不出意外,便在三日之後。」

話猶未了,看出對方萌生退意的謝扶舟已然沖出!妖狐身形快如閃電,眼看便要將施頌真擒下。赤紅眼眸的少女卻伸出空空的右手,在半空中動了動手指。

仿佛是在向謝扶舟的方向招手,又仿佛有一隻看不見的幼犬將頭擱進她掌中,舒服地任她撓著下頜。

葉雪衣迷惑不解,謝扶舟如遭雷擊!

「屆時我會親自登門觀禮,」施頌真的身形在半空中消散,不一會兒隻剩下聲音幽幽在林中回盪,「還請謝道友不要見怪。」

——

施頌真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白骨森森。山霧彌漫,打濕了少女的衣袖。

她透過燭龍的肋骨縫隙看向外麵,整個星空在她的瞳仁裡倒映著不斷旋轉,轉得施頌真有點頭暈。

秦楚臾給出的第三樣寶物,上古神獸燭九陰的屍骨。傳聞燭九陰出生後會尋找自己的墓地,和選中的土地地靈結下契約。這樣無論它最後死在哪裡,它的屍骨都會出現在生前選好的墳墓裡,就此長眠不醒,不會被外人打擾。

即便在夷安內部,也很少有人知道,夷安劍宗的禁地,正是上古最後一隻燭龍的埋骨地。

「師父應該和施前輩說過吧,她設想中夷安門下最後一道保命手段,應該是空間係能力。」秦楚臾舉起那截趾骨,「隻要解開這個隔斷地靈感應的封印,就能激活燭龍生前給自己立下的契約,它的骨殖會自動回到它選擇的墳墓。」

「師父覺得這種力量很有用。如果有弟子在外界遇到危險,隨時可以利用這個契約回宗。但這個建議被九位太上長老同時否決。」秦楚臾麵色陰沉下去,「太上長老認為,夷安弟子眾多,也許會將燭龍屍骨的秘密泄露出去。到時有心之人隻要解決掉一個夷安弟子,從他們手中得到燭龍屍骨,就可以不經過護山劍陣直接混入宗門。」

施頌真本想說這種擔憂也不無道理,但看清秦楚臾的臉色後,她決定暫時不對此發表意見。

「前輩如今隻是築基,葉雪衣卻是金丹,身後還有一群可能存在的蓬萊護衛。前輩萬萬不可和她硬碰硬。」秦楚臾交出那截趾骨,「如果遇到不測,看情況不對就立刻解開封印,前輩自然會安然無虞地回到夷安劍宗。」

「這麼珍貴的東西,交給我沒關係嗎?」施頌真問,「你們的太上長老……」

「不必管他們,」秦楚臾冷笑,「要不是因為他們,師父何至於失蹤到今天依然沒半點消息?如果師父能隨身帶著一塊……」

說到這裡,秦楚臾音色有異。施頌真體貼地把目光轉到一邊,假裝對一塊窗簾的花紋起了興趣。她心下暗暗納罕,總覺得秦楚臾對沈雁歸的感情有些逾越。但施頌真知道沈雁歸早年心有所屬癡心不改,不覺得沈雁歸會在她缺席的這十五年裡突發奇想搞師徒戀。

是錯覺嗎?

秦楚臾迅速克製了聲音裡一點哭腔:「總之,我不會再聽那群老不死的話,他們別想操控我!」

多虧了秦楚臾的幫助,施頌真才能順利擺脫謝扶舟的追殺。赤紅眼眸的少女躺在白骨堆裡,黑衣浸出的鮮血染紅了神獸的遺骨。她肩膀上的傷口正在痊愈,衣服卻不能自我修復,露出白皙的皮膚。

一旁等候的秦楚臾慌忙把眼睛轉到一邊,給施頌真披上一件外袍。

「前輩這是……」

「失敗了。」施頌真說,「被葉雪衣的未婚夫攔住了。」

秦楚臾吃了一驚:「施前輩說的是謝前輩?他不肯讓前輩拿回純鈞劍?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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