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重逢(1 / 2)
仰望的夜空中未見明月,唯有寂靜降臨的雪花遮擋視線,路燈在遠處閃著昏黃色的光,它將溶於黑夜的白雪暴露出來,成為漫天飛舞的白色碎屑,
它將地表染為純潔的顏色,而雪地上有許多腳印,它們最終通向街道右側的大門,門後有高樓,樓被窗戶分割,從中透著溫馨的光。
腳印們有家可回,而我卻找不到回家的方向,是的,我已經迷路了。
我被棉衣裹得像粽子一樣,視野低了,身高恐怕不足一米四,嗓音也變得稚嫩,小女孩的身體有些怕冷。
呼出的氣息凝結為霜,肩膀鋪著細雪,我卻站在原地不動,想要找個屋簷坐下,也還想繼續等待著某人。
等誰來著?
似乎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好像是我迷路的原因。
我為什麼會迷路呢?
是因為我不認識回家的路?還是因為帶我回家的媽媽並沒有來?
她說要我留在原地,等她的事情做好,我一直在等,等到天色變黑,下起了雪,身體愈發冰涼,她也沒有出現,她在哪裡?
還要繼續等下去嗎?
即使自己被堆成雪人,也要等下去嗎? 等著她來接我,帶我回家。
等待著那個自稱是我媽媽的人。
我不過是她領養的孩子。
她喜歡過我嗎?
如果喜歡為什麼不來接我,那是討厭我了麼?
所以不想見我。
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才好,等待著她施舍的時候該做些什麼才好。
為什麼要求著別人的施舍?
這樣的想法不是很自私嗎?
指望著他人對自己的無私奉獻,不考慮他人的難處,以善的名義勒索善意。
待到自己付出時,就用無能為力作借口,嗬斥他人不該勒索善意。
一切的付出都因該是有償的,指望著他人的無私奉獻是何等自私的想法啊。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不想在這風雪夜中被凍成冰雕。
就算不知道目的,沒有方向,也要讓自己動起來,為了熱身,讓身體暖和一點,我一腳踏進雪地,從中拔出,隨後繼續,在黑與白交織的世界裡徐步前進。
周圍聽不到其他聲音,隻有沙沙地腳步聲伴隨著我,我能看見許多有燈光的房間,它們的位置很高,像是在天上,我去不了。
而在夜色的盡頭,路的遠方,也閃爍著如星星般的微光,我被它吸引著,向它靠近,每往前一步,身體就愈暖和一些。微光也漸漸擴散開來,像是水麵濺起的漣漪,將要把我包裹其中。
從陰影處走入光中,再也看不見討厭的雪花,還能聞到香甜的味道,是牛奶的芬芳,麥子的氣息。
原來是麵包房發出的光,隻有它的門開著,暖氣與香氣從中湧出,但是我沒有錢,沒有進去的資格,更沒有站在門口的理由。
透過櫥窗望向貨架上的糕點,已所剩無幾了,本以為能看見金黃鬆軟的麵包,綿密香甜的蛋糕,沒想到隻剩下幾塊焉了似的三明治,又冷又癟地縮在角落。
香甜的氣味開始變得寡淡,暖和的氣息逐漸冷卻,麵包房要關門了吧。
那我站在這裡做什麼?
站門口蹭暖氣咯,順便要一份果腹的麵包,最便宜的就好,想要乞討,像乞丐一樣,指望著無私的奉獻,厚顏無恥。
無恥怎麼了,自私不可以嗎?為了自己著想有什麼不對?
如果這種想法是對的,那麼就不存在無私的奉獻。
因為不求回報的付出對自己而言沒有好處,甚至是有害的,無私是錯誤的做法。
抱著自私的心態去指責別人的自私,那副嘴臉比蟑螂更加下賤。
認為自私的想法是對的,那就無法指望別人的無私付出。
因此沒人幫我是應該的,沒有誰有這種義務。
我能理解的。
那我認了。
突然覺得肩膀有些冷,伸手一抹才發覺沾滿了雪,手指變得紫色了,雪花從我的鼻梁落下,隱約能聽見呼嘯的風聲, 臉上麻麻的,想要照個鏡子,可麵包房的玻璃太過透明,
看不見我的樣子,隻能看見屋內的人們,那位和我一樣高的男孩正背對著我坐在收銀台前,與身穿羽絨服的叔叔在說些什麼,
從烘焙間走出的阿姨也與他們打招呼,她穿著白襯衫圍著黑裙子,看來肯定有一雙靈巧的手。
我的手就快凍僵了,所幸玻璃上還留有餘溫,將手摁在上麵會暖和一些,這總不過分吧?
我還把臉也貼上去了呢,幸好就剩些沒食欲的三明治,不然嘴角就會流出口水,活像個被餓傻的呆瓜。
是我弄出什麼聲響了吧,背對著我的男孩有所察覺,他回頭了。
又見麵了。
即使早晨才見過你的樣子,即使以後再也看不到你了,但我與你又見麵了。
我喜歡你。
喜歡你的坦誠,喜歡你的善良,喜歡你幫助我的樣子。
喜歡你為我打開的門。
盡管暖氣已經冷卻,但我的臉頰還是熱得發燙,是因為像在乞討,滑稽的自尊心作祟?還是因為重逢的喜悅,膨脹起空虛的愛慕。
「店長!麻煩您晚一點打烊,空調也重啟一下好嗎?!」
已經走到我麵前的男孩,為了我而出聲,他是身處溫室的人,與站在雪地中的我不同,但他並不嫌棄我的手冷,輕輕握住後,對我說:「先走進來吧,外麵很冷的。」
那是隻溫柔溫暖的手,沒有拉扯著我,靜待我的回應,我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更咽地發出一聲語氣詞。
「嗯。」
被他牽著走進麵包房,身體也逐漸暖和起來,明亮乾淨的房間,才是人該去的地方,
被他帶到桌位上,安分地坐好,那位叔叔端來一臉盆的熱水與毛巾,他將毛巾浸入熱水,用力擰乾後遞給了我:「小妹妹,你家住哪裡呢?」
我接過毛巾搖頭沉默,並不知道地址,隻能從記憶中回想住處的模樣,街道的布景,這需要一點時間,我並不是在害羞哦。
「讓我回憶一下。」
「那麼你父母的手機號呢?工作的地點呢?」
「我不知道。」
「哎呀」
叔叔唉聲嘆氣,明明是個大人了卻像個小孩一樣容易沮喪,他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向烘焙麵包的阿姨吩咐著:「去把機器開起來,加班。」
「啊?!」
阿姨超乎意料的反應,她急忙走過來將叔叔拉到角落,我能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
「你店長你說的算,但不是這方麵的問題!」
「加班費照舊三倍咯。」
「跟你說了不是這個!!」
叔叔的聲音中充滿了困惑:「啥玩意?」
看來他是真的不懂哦。
「你知不知道最近的偷渡問題,像這樣連父母信息都不肯透露的孩子就不該」
是啊,就不該讓她逗留,與可疑分子接觸總會帶來麻煩,沒有任何好處,深思熟慮後,還是盡快打發走人比較好。
「想那麼多乾嘛。」
這是什麼意思?
我聽不懂,我從沒聽過這種說法,猶如一聲驚雷,震得我心髒狂跳,呼吸困難。
有疑惑的聲音響起:「你在說什麼?」
「想幫忙就幫嘛,想那麼多乾什麼。」
那你到底是在想什麼啊?多為自己著想有什麼不好,多考慮利害關係又什麼不好?
「想做就去做嘛,想那麼多乾什麼呢?」
不願意思考的家夥是傻瓜!!!
傻瓜。
傻瓜當然是油鹽不進的,不願意思考的家夥是無敵的,阿姨也被她的店長整無語了。
無話可說的她最終隻能投降:「可是你說的,加班費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