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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絮絮桃花被風吹落,墜在他袈裟上。
佛子手指乾淨修長,麵不改色地將花瓣拂去。
葭音看得癡怔,一時竟出了神,直到有人著急地喚她:
「葭音,該你上台了!」
她驀然回過神來。
視線從鏡容身上移開,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將手放至月匈前豎起,穩穩走上戲台。
素姑姑在台下暗暗為她捏了一把汗。
音姑娘這身段、這嗓音、這相貌,扮了觀音娘娘……可千萬別出什麼差錯啊。
鼓聲起。
風聲忽然也大了些,獵獵吹到耳邊,揚起葭音鴉青色的發。她看到了正坐在席上的太後娘娘,還有她身側身穿龍袍的男人。
皇帝,皇後,還有……何貴妃。
何貴妃嘴角噙著笑,挑眉望向她。
「法相端莊披彩霞,柳枝斜裊白蓮花。」
葭音剛放聲,就聽到了一陣低語。
她站在戲台子上,往下瞟了一眼,何貴妃唇角笑意更甚。隻不過這一次,她眼底更多的是輕蔑的嗤笑,似乎在嘲諷她。
什麼樣的人,也敢上台來演觀音娘娘。
不止是何貴妃。
她身側亦有娘娘蹙起了眉頭,有些不解地望向台上的「觀音」。隻見這「觀音」雖然衣著端莊,卻有一雙極勾人的眼。那裊裊的月要肢加上這驚鴻一瞥,哪裡是什麼普通眾生的神仙。
分明是妖精,直把人魂魄勾走的狐狸精!
「這棠梨館,什麼時候送了這樣一個人上來。」
「就是啊,往年棠梨館送上來的伶人,可從來都沒有像這樣的。這到底是給太後娘娘賀壽呢,還是勾引皇上呢。」
周遭傳來竊竊私語之聲。
「三師兄……」
鏡采擔心地望向自家師兄。
鏡容緊抿著唇,抬頭望向台上。隻見少女一襲純白衣裙,台詞到她嘴裡,卻陡然生起幾分嫵媚之意。
她揚聲,吟唱:
「法相端莊披彩霞,柳枝斜裊白蓮花。櫛風沐雨來東土,茹苦含辛惠吾華。」(1)
忽然,葭音抬起頭。
四目相觸的那一瞬,她的心陡然一陣跳動,雙頰之上飛了些緋色。
原以為對方也會快速移開目光,誰知,那雙眼一直落在她身上。葭音咬了咬唇,迎著那道安靜的眸光,嬌聲慢慢。
輕吟,淺唱,婉轉,低回。
一曲畢,少女於台上輕點足尖,裊裊的身形如一朵盛開的紅蓮,笑意與春色剎然盛放。
台下,不少人霎時失神。
直到何貴妃嬌笑一聲,以袖掩唇:
「好曲,好曲。皇上,今年這首觀音送子,倒是有些特別呢。」
她話中帶著強調,讓人不難看出她的不滿。
立馬有位分低的娘娘見風使舵。
「原來演的是觀音送子呀,也不知是不是臣妾愚鈍,竟不知台上站了一位觀音娘娘。臣妾眼拙,眼拙……」
皇後亦是麵色不虞,皺了皺眉頭。
「好了,都莫說了。台上那伶人——你且退下罷。」
「這怎麼能讓她說走就走呀,太後娘娘最喜歡的就是這出觀音送子了,那伶人演成這樣,不是折了大家夥兒的興致嗎?依本宮看呀,今年這棠梨宮根本未將太後娘娘生辰宴的大事放在心上,著實應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何貴妃此言一出,立馬有人應和。
「就是就是,這哪裡還是什麼觀音送子,簡直太不像話了!」
「這哪裡是觀音啊,分明就是妖精!」
「對,分明就是妖精!」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數落起台上的葭音來。
少女咬了咬泛白的下唇,她顯然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麵。往日在棠梨館搞砸了事,也都有沈館主出麵為她撐月要。
而如今——
她下意識地朝鏡容望去。
佛子一身袈裟,端坐在席間,稍稍斂眸,聽著周遭的七嘴八舌。
忽然有人大聲道:「梵安寺的聖僧不也入宮了麼,臣妾終究是個外行人,不如請聖僧評價評價,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這樣的觀音!」
眾人冷笑著,一下將她推向千夫所指的風口浪尖之地。
她們不光要順著何貴妃聲討她,還要讓梵安寺的和尚出麵,叫她無從辯解。
梵安寺此行,以二師兄鏡無為首。
而如今,他正是騎虎難下。
順著娘娘們的意,便是置葭音與死地。
若不順娘娘們的意……
「聖僧,臣妾愚鈍,不若跟臣妾說說,這世上究竟有沒有這種觀音?」
鏡無一陣沉吟。
不等他思索該如何回應,身側陡然傳來極為清冷一聲,眾人聞聲,隻見著那位德高望重的鏡容佛子,眸光清平,從容而道:
「觀音娘娘,千手千麵,千麵千相。楊柳麵,龍頭麵,圓音麵,白衣麵,魚籃麵,一葉麵,千頸麵……麵麵皆可是觀音。」
聞言,鏡無大吃一驚。下一刻,麵色變得煞白。
——他這是……在公開袒護葭音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