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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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裕抬眸,眼見著幾個手拿木棍鐵鍬的獵戶從裡頭沖了出來,與此同時,跟這群農戶一同邁出門檻的還有同樣一臉懵的周芙。

她比宋裕早來沒多久,因為上山的時候沒個人領著,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路過一個小溪的時候沒在意在溪石上滑了一跤,到這兒的時候渾身的衣服都濕透了。

許是阿婆見她看上去溫和懂事,所以當她跟宋裕想到了一塊兒去,說自己是個進城尋親的外鄉人的時候,這家的人也就信了。她換了乾爽的衣裳,正捧著個熱茶跟這戶人家的媳婦兒聊著天,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跟痘症有關的線索,這才剛剛說了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就聽到阿婆在外頭喊抄家夥了。

周芙忙跟著出去。

在看到宋裕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懵的。

讓她更懵的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身旁那位德福的大舅已經一鐵鍬砸在了宋裕的頭上。

「我們幾個一起幫他綁了。」德福他爹發號施令。

「好,爹,官府亂給我們藥吃,害得我們德福如今不省人事,病得越來越重。等明兒,咱們就拿這個小白臉去跟知府門前要個說法!」德福他大哥一麵說著,一麵麻利地從屋子裡拿出了繩子。

三下五除二,就將額頭被砸得鮮血淋漓的人捆的嚴嚴實實。

「說,你們官府到底有沒有給我們亂吃藥?」捆結實後,德福他大哥似乎還不解氣,一棍子砸在了宋裕的脊背上。

「沒有。」

宋裕額頭滿是鮮血,冷汗簌簌地往下流,但咬著牙絕不改口。

「還嘴硬?」

「以為是官府的人,我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了,是吧?」

德福他大哥說著,又氣憤地往他背上落了幾棍子。

他手上的那棍子足有手臂粗,周芙看得心驚肉跳,無數次都想過去攔住他,但都被宋裕用眼神給逼了回去。

「妹子,你剛來荊州你不知道,俺之前不是跟你說咱們這兒啊最近鬧瘟疫嘛,好多人身上都長那種要人命的痘子,咱們家德福也長了,本來人還好好的,結果送去山東頭那兒集中喝官府的藥後就一日比一日差,俺們前兒見他的時候,他都瘦的像個皮包骨頭似的了……就是這些官府的人做的孽。」

德福他媳婦兒見周芙麵色發白,手心裡都是汗,以為她看這場麵覺得不忍心,於是說明情況,想要表達自己家沒有屈打好人。

「德福嫂,動用私刑按照律例是要被治罪的,你們先把他關起來吧,若是真把人打傷了難免給官府留下話柄。」周芙竭力使自己看起來麵色正常些。

然後繼續溫聲對德福家的媳婦兒開口,「我的叔父在上京做官,家中在京城有點人脈,今日落水也幸好遇上你們一家子,才不至於濕漉漉地太過狼狽。荊州城的地方官我叔父還是管得了的。你們有什麼冤屈都可以跟我說,我到時候修書回京,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上你們的。」

周芙一貫是個好脾氣的人,輕言慢語間總能讓人覺得真誠。

德福他媳婦兒見周芙的第一麵就覺得這姑娘很親切,性子又好,一看就是京城來的王侯千金,如今聽她說話果真是出自大戶人家,心頭一暖,忙上去牽住了周芙的手:

「周姑娘,不瞞你說,咱們這兒的山民都有一肚子的苦要訴。」

說著又將周芙往屋子拉,走到門前的時候又想起宋裕,媳婦兒家心腸到底要比男人軟一些,也許是聽進了周芙的勸告,一隻腳踏進門檻前回頭忍不住也勸了自家家翁一句,「這官府的小年青就先放柴房裡吧,別再動手了,萬一真出了啥事兒牽連了咱家德福就不好了,德福現在本就病著呢……」

說完後,拉著周芙進了屋。

女兒家好談事兒,周芙本也是個共情心極強的人,聽德福媳婦兒講她這些年的不容易,聽著聽著也不由得替她傷心起來。

「唉,當初啊,就是俺爹娘不要俺,俺才嫁給的德福,德福對俺也好得很,俺們啊三年抱倆,日子越過越紅火,眼看著越來越有奔頭了,誰承想,這天有不測風雲呢……」

德福媳婦兒一麵嘆氣一麵道,「唉,這段時日啊,家家戶戶都有人得這痘症,俺家德福得了之後,在他去山東頭喝官府的湯藥集中治療前,俺家翁翁還特地上山給他挖了人參給他帶著。家裡他一直蓋著的厚褥子也給他帶走了,什麼好,咱們就給他送什麼去,可沒成想,情況還是越來越差。」

周芙點點頭,本想安慰她,很快又反應過來不對:「厚褥子?」

「是啊,咱們這山上比不得山下,冷得很。家家事獵戶,都有厚實的褥子,都是趁著棉絮便宜的時候灌進被子裡的,有十來斤重呢。」

「這褥子是德福哥得病的時候蓋的麼?」周芙又問。

「是啊。他得了病之後,我們給他多買了幾套褻衣,想著褻衣燒了就燒了,但這褥子厚重燒了實在舍不得,就洗了一遍讓他帶走了,不止是我們,家家戶戶都這樣乾的。咱們獵戶不容易,家家的銀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德福嫂絮絮叨叨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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