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樾(1 / 2)
黎皎皎接過來,翻開細看。
「謝長溫?」她頗為驚訝,卻又不算特別驚訝。謝長溫雖說領著閒職,可卻也是上輩子害死阿爹阿兄最有可能的人,若是如此,便說明謝家沒有那麼簡單。
既然要殺阿爹,自然有所圖。
少年好整以暇地觀察黎皎皎的麵色,在她微微皺起眉毛時,隨手握住月要間軟劍,眼梢微動,「我可以替你殺了他。」
黎皎皎一愣,回過神來。
她伸手握住戚復的手腕,將人拉起來,扶著他往屋內走。他的體溫冷得像是個死人,黎皎皎下意識收攏指骨,想將暖意傳給他。
「不用的。」她回答,「相較於謝長溫的命,更重要的是,他為何要殺我阿爹。」
戚復也皺眉起來。
黎皎皎不察,她在想剛剛阿娘說的,錦衣衛的人來家裡的結果怎麼樣了。上輩子錦衣衛指揮使傅承也來過一次,但是那是年後了,直接將阿爹帶到了北鎮撫司關起來,雖然最後有驚無險,阿爹的爵位卻被削去一級。
「所以,我沒什麼用處。」戚復的聲音有點悶。
黎皎皎回過神來,不由看了他一眼。
少年眼睫微垂,唇角抿緊,怏怏不樂。握在手裡的軟劍被他隨手掛回去,淡淡掃了自己染滿鮮血的手,背到了身後。
她不由笑了笑,問他:「可戚復,你又不是一把刀,為什麼一定要被用來殺人呢?」少女瞳仁清澈,倒映著一片雪色,「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所以你也無須對我有什麼用處。」
戚復抬眼看她,他似乎忘記了含起一點淡漠的笑意,黑沉的眸子格外陰鬱偏執。
黎皎皎仍扶著他,帶他走進了屋內。
兩個人都沒說話,屋外的雪越下越大,被昏黃的燈光照著,像是一片撲簌落下的陳年棉絮,沒由來多了幾分暖意。
少年忽然伸手,握住黎皎皎的胳膊。他側過臉來,眼睫微微顫了一下,卻還是沒有看黎皎皎的臉。戚復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薄刃,才讓心頭的那點極端的瘋念消下去。
黎皎皎乾脆利落地將他扶到床上,自己挽起袖子拉出炭盆生火。
這一處院子多年無人居住,沒什麼用具。黎皎皎拿火折子點燃一小塊炭火,沒有扇子,隻能自己鼓起臉頰吹那一小塊炭火,煙灰彌散到她麵前,隻能微微眯眼。
「你以後還會回白月樓麼?」戚復的阿嬤死於白月樓的人之手,如今他應該不會回去了,「你有想過,以後如何過麼?」
戚復半闔著眼,眼角的餘光落在黎皎皎身上,她臉上沾滿了黑色的煙灰,她卻渾然不覺,像是個小花貓一樣認真又好笑。
「阿嬤死了,他們無法逼我回去了。」他淡淡道。
黎皎皎動作一頓,原來戚復給白月樓賣命,是因為他的阿嬤在那些人手裡。
可即便如此,他唯一的親人,還是被白月樓的人殺了。
她握著裙擺的手有些緊,看著滋啦滋啦開始亮起的炭火,起了身。黎皎皎把炭盆放在戚復床邊,自己則坐在小凳上,思索了片刻。
「那你有什麼想要做的?」
這是將來顛覆大驪皇朝的新帝戚復,可她卻從他身上看不出來一位開國之君該有的意氣風發和蓬勃野心。
少年時的戚復,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又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戚復懶懶掀開眼,「想要什麼?」他好似有些茫然,清冷如鶴的麵頰上浮現一絲嘲諷,隨即彎唇,「或許是,自由自在,不必當一顆棋子吧。」
黎皎皎想,戚復確實是白月樓的一個傀儡,用他唯一的親人作為絲線,操控他。
可如今這根線,斷掉了。
「以後不會再有人約束你,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黎皎皎笑了笑,他以後可是萬人之上的帝王,當然能隨心所欲。
她溫柔地看著他,眼底笑意融融,似乎驅散了雪夜裡寂寂的寒意。
「是麼?」
黎皎皎點頭,她伸手烤了烤炭火,長長吐出來一口氣,覺得心情還不錯。白月樓的暗殺鬧到明麵上去了,後續朝廷肯定會出手,白月樓絕不敢輕舉妄動。
戚復的蠱蟲也□□了,不會再有性命之危。
而向白月樓下暗殺單的人她都知道了,隻要把這張紙呈上去,謝長溫腦袋落地都是輕的。
「你的功夫這麼好,做什麼都可以,何況你這些年不也攢了不少家底了麼?」黎皎皎一邊烤火,一邊和戚復說話,「開個鋪麵,活著是找個工做,就算什麼都不做銀子也夠花的,總歸都是可以活得很自在的。」
戚復不說話,隻安安靜靜地聽黎皎皎說話。
黎皎皎看得出來他在聽,也不強求他回答,想到什麼就說幾句,「不過,你看朝廷這樣子,天下這幾年怕是就要亂了,隻要銀子不要一股氣全都花完了便好。」
他伸手,戳了戳黎皎皎的腦袋。
少女抬眼,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我說正經的!」
戚復彎了彎眸子,「黎小姐,我若自由自在地離開京都了,便再也見不到你了。」
「人生在世,聚散離合是常態。」黎皎皎想到見不到他,其實也有一點不舍,可他當然沒有理由為她留在京都,於是道,「自由當然比見我重要。」
少年眼梢微挑,他靠在床沿邊,指腹往下劃了兩寸。
黎皎皎被他的指尖凍得一哆嗦,眼睫猛地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