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苦澀的藥味混雜著莫名的清淡香味縈繞在身側,荀晏自無邊的黑暗中醒來,頭腦一片混沌,渾身無力虛軟,月匈口像是被大石壓著般沉悶。
幾乎在他醒了沒多久,就有人沖到了他的麵前,輕撫著他的額頭,驚喜的喊道:
「小郎君醒了?可還有不適?」
那人生得清秀,約莫有個十來歲的模樣,此時麵上滿是驚喜之色,但荀晏卻隻想縮進被窩深處。
他的思維一片混沌,隻覺眼前人的麵容陌生得很,身邊的一切都陌生而又令人恐懼,他下意識的想要逃到什麼安全的地方,但卻無路可退,隻能一個勁的往被子裡縮。
那少年也一時無措,很快門外有人聽著動靜進來了。
荀靖推開門快步走到了床榻之前,看著瘦弱蒼白的幼子不安的蜷縮在被褥中,神色惶惶,那雙素來漂亮的杏眼泫然欲泣,心中一瞬間酸澀難耐,幾欲失態。
他輕輕坐在床邊,伸出手輕撫幼子纖弱的後背,語氣溫和的問道:
「狸奴,可是魘著了?莫怕。」
荀晏一僵,後背緊繃,隨著背後那隻手掌傳來的熱源,他慢慢放鬆了身體,心中那股惶然莫名去了大半。
眼前人看著年紀不小了,頜下蓄著整齊的須髯,雖然已是人至中年,但仍然說得上是美姿容,風姿特秀。
隻是大約是近來憂心,那人眼下一抹青黑,襯得膚色愈發蒼白,隱約帶出一些脆弱的病容。
荀晏不自覺的滾進了男子的懷裡,鼻尖滿是那股清淡悠遠的香氣,熟悉而令人心安。
「大人。」
他喊道,聲音小得如同喑啞的貓叫,陌生的詞匯從口中吐出,但此刻卻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荀靖但笑不語,心下卻因著這一聲充滿依賴的叫喚稍稍放鬆了些,他抱著荀晏坐了起來,掂量著手裡輕飄飄的分量,不由嘆息。
「狸奴受苦了,是我考慮不周。」
「不怪大人。」
荀晏輕聲說道,他仍然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他甚至覺得自己說的語言都令自己陌生,隻有眼前摟著他的人是熟悉的。
先前離去的少年去而復返,手中持著托盤,荀靖點頭致謝,取了一隻小碗,裡頭盛著清澈的清水。
「我兒用些水吧。」
他說道,荀晏順從的就著他的手小口小口的飲下溫熱的清水,灼痛乾涸的喉嚨被滋潤後一下子令他感覺像是活了過來。
他像一隻饜足的貓兒蹭了蹭麵前的父親,隨後驚恐的瞪大了雙眼,笑容逐漸消失。
一碗烏黑黑,氣味不妙,甚至還在咕嘟咕嘟冒著不詳泡泡的藥擺在了他眼前。
荀晏驚恐的看向了荀靖,荀靖仍然溫柔的看著他,很堅定的,要親手餵他吃完這碗藥。
對視了片刻,荀靖嘆了口氣,眉宇間愁雲繚繞,嘆道:「狸奴向來不愛吃藥,叫我實在擔心。」
說著他還蹙眉輕咳兩聲,完美詮述了一名被頑劣兒子傷透了心的老父親形象。
荀晏:……!
他突然感覺自己罪惡深重。
尚且年幼天真的他雖然有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他抱著滿滿的愧疚喝下了這碗大概可以毒死他的味覺的藥。
他流下了男人的眼淚,他的美人爹爹手忙腳亂的哄他,比他自己還難過的樣子。
荀晏感覺自己更加難過了,他不想哭的,怎麼會有人被一碗藥難喝哭呢?可是,可是真的好難喝啊……
他抽噎著在藥力的作用下再次陷入了沉睡。
荀靖為幼子掖好被角,凝視著小孩因哭泣才泛出一絲血色的麵容,他平靜溫柔的眼底終究是顯露出一絲憂慮。
半晌,他輕手輕腳的推門而出,門外站著一名青袍青年,見荀靖出來忙躬身一輯。
「仲景不必多禮,此次若非有你,靖怕是要抱憾終身了。」
荀靖側身扶起那人,認真說道。
張機訥訥半晌,搖頭:
「機學藝不精,小郎君之病凶險萬分,機也無甚把握,若是老師在……」
荀靖聞言溫和一笑,拍拍年輕醫者的肩膀。
「品濟常於信件中誇耀仲景之才,狸奴這病縱是品濟在恐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如今仲景能保小兒一命,靖已是感激不盡。」
「先生言重了。」
張機心中不知應該開心還是憂慮,自己的醫術獲得了認可,而且是荀叔慈這般極有名望的名士認可,這於他已是一種莫大的激勵。
可憂在老師在外遊歷,他尚年輕,雖有薄名,卻終究缺了點經驗,如今一上來就要接手這般疑難雜症,負擔起一個幼小的生命,而且眼前這位先生也是個身患痼疾的主,這著實是個大難題。
荀靖一眼便知他心底想法,不禁莞爾,終究是年輕人,這般想著心底仍是覆上一層陰霾。
他自幼體弱,痼疾於身,能活到這般歲數已是精心養著了,一生不過專心學問,不曾出仕,誰料老來得子,幼子竟同樣患上這病……
也確是他想得不周到,狸奴尚且年幼,他本想著南陽與潁川相近,便攜子來拜訪故友張初張品濟,誰料張初正巧於幾月前外出遊醫,狸奴又因舟車勞頓起了熱度,他這一時興起險些竟釀成了禍事……
他斂下眉眼,掩袖輕咳兩聲,一旁的張機一下子如臨大敵,當場進入醫者狀態。
「先生不可勞累,應早些休息服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