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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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晏冠禮過後,荀緄的情況就急轉直下。

老先生本來心中的那一口氣也散了,前幾日還會抓著荀晏的手叨叨著成婚一事,指著荀諶罵上兩句,仿佛他的友若還是幼時調皮的少年郎一般,到了後頭,便大半時間都在昏迷了。

為數不多清醒的時候也隻是喃喃問道荀彧在哪了,他什麼時候能回潁川?

鄉土難離,人到了最後,總是想要歸根的,隻是潁川如今在袁術手下,又如何能回?

當年遷族,不少遺老不願離去便是不願死在他鄉,他們不知道自己去了冀州後,這輩子還有沒有機會再返鄉裡。

荀諶在那不知所措,隻是偷偷擦著眼淚,訥訥無言,絲毫不見往日裡能說會道的模樣。

傍晚前,荀緄少有的清醒了,甚至能自己借著別人的攙扶坐起來。

荀晏卻眼圈一紅,他學醫多年,自然知道這並非是病情好轉,而是回光返照。

隻是……阿兄仍未歸來。

荀緄喚來了族人,宗族長者也皆侍立於側,他緩緩說道:

「我走後,喪儀從簡,不準隨那厚葬之風,他日若有機會……扶棺回潁川。」

如今厚葬之風盛行,勞民傷財,死者用物如生者,也是這些年戰亂頻起才有所收斂,但高門大戶依舊以厚葬為榮,隻是荀緄素來節儉,看不得這些。

族人皆應是。

荀緄繼續說道:「族中子嗣服孝不必過久,月足矣。」

荀衍抬頭,正欲反駁,見著老父溫和而蒼老的麵容,終究是低下了頭來,未有所言。

大漢以孝治國,子嗣服孝年為多,月卻是少見,但如今危難時刻,也是無法。

荀緄似是還欲再言,卻終究隻是長舒一口氣,和藹的看向了膝下成群的子嗣。

一生平安,已是圓滿。

屋外忽有倉促腳步,倏的有人推開了門,向來規整自若的君子如今也一身狼狽,鬢發微濕,衣裳淩亂。

荀緄卻笑了起來。

「文若歸矣。」

他滿足的喟嘆道。

晚間,荀緄於家中逝世,無疾而終,子孫繞膝。

守孝月,族人悲痛。

荀諶尤甚,哀毀骨立,一度臥床不起,所幸他早已辭去州牧府上差事。

荀晏望著消瘦到顴骨凸出的兄長,默默嘆了口氣。

「兄長何以至此?」

他坐於床側問道。

荀諶沉默,終是應道:

「諶在冀州,離家之日多,未能盡孝,悔之晚矣。」

「若非兄長庇護,何來荀氏一族安好?」

荀晏這般說道,卻也無錯,荀諶受袁紹重用,荀氏一族也皆得其庇佑,才有如今的安生日子。

「昔日……真的應當遷族冀州嗎?」

荀諶第一次如此茫然的問道。

昔年策馬入冀州,少年意氣,如今韓馥已逝,長輩無法歸根,回望過去,卻似一事無成,徒留遺憾。

荀晏驚詫的睜大了眼。

「遷往冀州一事乃晏所提,遷族事宜是阿兄操持,縱使是錯,又與兄長何乾?」

他說得不客氣,隻想好好打醒眼前一骨碌想進了死胡同的兄長,叫他不要庸人自擾。

荀諶垂眸苦笑,正欲再言,卻被荀晏打斷。

「逝者已逝,晏可不欲聽得兄長死孝的美名。」

生孝死孝,大為不同。

哀惜亡者,珍惜生者,是為生孝。

隻念及亡者,沉溺於悲痛,是為死孝。

門外有人進來,悉悉索索一陣響動,隻見同樣瘦了一大圈的荀彧抱著小侄子走了過來,抬頭溫文一笑。

荀閎木著一張臉,不自在的窩在荀彧的懷裡,他自幼老成,已經很少被這樣抱了,不過縱使如此,他還是悄悄探出了頭,偷偷看向了荀諶。

「諶兄長有多久沒去看過鬧兒了?」

荀晏指責道。

荀諶這才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容,向著荀閎伸出了手,他感受著稚子溫熱的體溫,默默闔上了雙眼。

是啊,珍惜生者,未來還久呢。

————

月孝期已滿,荀彧便又要啟程,返往兗州。

曹操新得兗州,又收編青州兵,正是繁忙事多之秋,此時他卻離去月,累累重擔皆壓在戲誌才身上,荀彧想來也深感愧疚。

於孝道,他不能久侍長輩,於曹操,他又在要緊之時離去,卻是兩邊都沒能顧及住。

「阿兄行路莫要太趕。」

荀晏囑咐道,心下卻不免擔憂。

荀彧不會如荀諶那般失控,他再多的事情也會壓在心底,行事仍然一如往常,絕不會出了差錯,可這般克製,總歸是叫人擔心。

荀彧應是。

荀晏猶豫了一番,隨後問道:

「曹將軍處可需人手?」

曹操那兒缺人是肯定的,他這般問道隻是想問問荀彧的意思。

荀彧卻搖頭。

「兗州未定,戰事頻起,清恆莫要跟來。」

他毫不猶豫賣了曹操,如今曹操那兒的草台班子寒磣得很,能否穩住都還是個未知數,這般惡劣的情況下,他實在不想讓自己的族人也摻合進去。

荀晏聽出了他言下的嫌棄之意,默默為曹將軍默哀了秒,卻也不再強求。

荀彧離去後不久,袁紹於龍湊擊敗公孫瓚,返鄴城,聞得荀彧已然離去深感惋惜。

昔年荀彧離開他而去追隨勢力羸弱的曹操時,他便頗有微詞,隻是荀諶仍事於身邊,不好發作,且王佐之才的名聲確實令他心動。

他本是想著借這次機會把荀彧留下來,隻是沒想到人走得這麼快。

袁紹看了看身邊的荀諶,知曉荀彧的離開必然有他的操作在裡頭,隻是看著這人如今消瘦如斯,終究是不忍發作,隻得揭過這事。

「友若族弟前些時日及冠,孤未能為其加冠也是憾事,如今可能一見?」

袁紹含著笑意問道。

荀諶一怔,隨後沉默點頭。

荀晏被請到州牧府上時,他是第一次深刻意識到了自己這個爵位有多值錢,連如今權勢滔天的袁紹對他都不敢慢待。

雖然袁紹似乎是個海王,他對所有有點名氣的士子都這個模樣,隻是細微之處還是能感受到有些不同的。

他似乎來得早了,裡頭還在議事,仆人小心翼翼,生怕他有不滿,欲帶他先去側屋,卻被他拒絕了。

裡頭似乎發生了一些爭執,沒一會兒,就見有人摔門而出,那人神色煩躁,抬頭看到一名不認識的俊秀郎君站在外頭,倒也盡量克製著脾氣點了點頭,也算是打了個招呼,這才匆匆離去。

擦肩而過時,荀晏聽見他似乎低聲罵了一句什麼。

涼州話。

這人應當是涼州人。

荀晏默默思忖著,昔年他在雒陽與長安時,身邊常有涼州兵,那些西涼人的口音與方才那人極為相似。

「這是何人?」

他低聲向身旁袁府侍從問道。

「此乃鞠義將軍。」

侍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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