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第 149 章(1 / 2)
春末,曹操率兵往東平一帶籌糧。
東平國東望泰山,南臨黃河,毗鄰泰山郡,自呂虔與荀晏至泰山後,泰山郡亂象漸止,又兼青徐之爭吸引走了火力,這些年反倒是頗有安樂之相,呂虔遣人送穀於曹操,以做表示。
隻是如此所得仍不過杯水車薪。
曹操遙望黃河之後的河北,心中嘆息。
他雖於官渡大勝,卻也再無餘力追擊,隻能眼睜睜看著袁紹再次收復叛亂的河北諸地,勁敵仍然是勁敵,若他當時沒有狠心殺俘,恐怕形勢還要更加差。
不遠處正在與帳下刀筆吏橫眉豎眼的青衣文士抬了抬頭,暫且放下了手頭的事,選擇來做一個貼心小天使。
「司空何憂也?」
「孤所患為何,奉孝難道不知?」
曹操順著高坡走去,能看到底下是軍士熙熙攘攘的將糧草裝車。
郭嘉哦了一聲,「可是患糧草不足以與河北相支?」
在風中站定,曹操沉默片刻才道:「袁紹新破,短日內無法為患,不如以其間先討劉表。」
荊州劉表一向是他的心頭大患,每次東征北伐他都得防著荊州一手,何況此人在官渡時亦是偏向於袁紹一方的,若非荊州內亂,他恐怕未必能支撐到官渡大捷。
郭嘉費勁的捋了捋被風吹得亂飛的頭發絲,曹操見過後眼皮一跳,領著人從高坡上下來,回了營帳之內。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個挺貼心的主公,在前有戲誌才後有荀清恆的造作下,他對於軍師這個職位有著明顯異於常人的優待。
——以防病死了。
郭嘉聽得此言隻是略有沉吟之色,隨後從袖中取出一物。
「離許之前,令君曾有一計相托,如今請明公取之一觀。」
曹操定睛一看,卻是一隻錦囊,且這熟悉的樣式……不得不讓他想起上次予曹昂的錦囊,他眼皮一跳,懷疑文若是不是對他上次錦囊問策的行為有些不滿。
雖是如此,他仍是取出其中字條,其上字跡很好辨認,一如其人般淡雅端莊。
——今袁紹敗於官渡,其眾離心,宜乘其困,速定河北;而遠師江漢,若紹收復餘燼,趁虛以攻後方,則大勢去矣。
曹操笑了起來,直笑得愈發大聲。
「未想文若早料孤之所患矣,」笑罷,他嘆道,「孤自起兵以來,幸有文若相助。」
「然荊州、關中不可不防,」郭嘉言辭犀利的繼續說道,「江東孫策新死,孫權雖小兒輩亦非庸才,揚州大亂,不知明公有何安排?」
曹操思忖道:「我有一同鄉,名曰劉馥,昔年曾避亂於揚州,其人智勇雙全,精達事機,若為刺史,可定揚州。」
「至於關中與荊州……」曹操話語一頓,麵色沉凝似是踟躕,他轉而問道,「清恆如今在浚儀治渠?」
郭嘉嘴角笑意一淡,跟隨多年,他最是知曉曹操心意,甚至曹操如今的設想他也想過數次,隻是……
「此事……還望明公再思之。」
他最終這般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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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哎哎,往那邊去點,北邊得加築!」
「泥得乾些……」
「早點乾完我們中午加餐!」
河道中,軍士正挽著褲腿埋頭挖泥巴,空氣中都皆是泥土與河水的腥氣,所以那站在岸邊指手畫腳的人就顯得格外顯眼了起來。
畢竟唯有他一人未曾下水,且那容色實在叫人難以忽視。
「哎呀棗兄你行不行呀!要不我來幫幫你!」
說著那站在岸邊的郎君挽起了褲腿,把手中圖紙與炭筆往乾燥的地方一放,躍躍欲試。
一身泥的棗祗終於忍無可忍,一臉黑氣的涉水而過,站在河道中抬頭往上看。
荀晏實在無法在他那滿是泥的臉上瞧出什麼表情。
「此行之前,令君曾囑咐我看住君。」
棗祗硬邦邦說道,毫不留情麵。
荀晏眨了眨眼睛,他嘆道:「都是老相識了,何必如此呢?」
棗祗無可奈何上了河岸,親從打了一瓢清水來,他才算是稍微有了點人樣,他隨手取過被擱置在一旁的圖紙,不由沉思了起來。
「清恆所作之圖已然精細至極,世間少有。」
荀晏搖頭,「善治水者何其多也,繪圖而已,常人皆能做,但如棗公這般十年如一日,親力親為者卻少有。」
他們二人在樹蔭下席地而坐,也不拘於禮數,左右方才褲管衣擺都被泥水浸透了,連站在岸上的荀晏都不免如此,便直接將衣擺卷起在月要間。
所幸為了行軍方便,他們穿的都不是那種見了鬼的風吹那啥涼的衣服。
真的反人類。
「我守陳留一國,自當勉力先行,為民之表率也。」
棗祗說道。
「不當如此,」荀晏又是搖頭,「陳留有公,民之幸也,還望公能保重自身,勿要操勞過度,致使年歲有損。」
他少年時相識棗祗,便知此人是個實打實的實乾派,要他種田,他就自個插秧,要他治渠,他就自己下河。
這並非壞事,甚至荀晏自己有時也會這般,但問題是棗祗年歲已經不小了,如何能還如年輕人一樣?
何況他先前觀之,恐怕經年操勞,已是身有舊疾,腿腳較之年輕時略有不便的模樣。
他不顧泥水髒汙,握住了棗祗的手,誠懇道:「許都有良醫,還請好生調養。」
起碼得活到給他墳頭撒杯酒吧。
棗祗沉默,他膚色黝黑倒也看不出什麼神色變化,隻是心下確實一動,看著眼前眉眼姝麗的年輕郎君,心中仍是不由想起年輕時在潁陰鄉間所遇的容貌幾乎雌雄莫辨的小孩。
他不由脫口而出:「君尚且一日三頓?」
話落,荀晏身旁的親從已是端了今日的藥來,麵上猶有疑惑,不知二人為何氣氛怪異。
荀晏惱羞成怒奪了藥來,「三頓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