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諭令(1 / 2)
官如卿抬頭,終於看清這位傳說中的太後。
四周的薄霧,襯得她身影朦朦朧朧,隻見那盈盈青絲,一半成髻,一半披散。
杜庭曦仿佛是世外之人,雖已三十有八,但在臉上看不出任何歲月的痕跡,說其二十有八也不為過。她不施粉黛,不落俗態,不著鳳袍,就已美得出塵。雀藍長衫上,幾隻梅花隱晦地繡於領肩,點綴著那身清幽之色,那張臉雖生得溫婉如玉,美似謫仙,卻依然壓不住與生俱來的高貴和威嚴。
她笑起來雲淡風輕,有種超脫於世的泰然。官如卿很難將眼前的女子,將權傾天下的太後聯係到一起。
想象中的杜庭曦,當是睥睨天下,高高在上,厲對眾生,令人不敢直視。
可眼前的杜庭曦,顰笑間盡是溫柔,她的笑仿佛能夠溫暖秋日的寒涼,能夠撥開雲霧見天明。
上官世青端來銅盆,她將沾著露水的玉指,緩緩清洗,擦拭乾淨後將套在手腕的佛珠,拿了出來,把在掌心。
她掛著淡淡的笑意,眼波流轉至官如卿身上停留片刻,說:「如卿這件衣裳是璃兒曾經的生辰之禮,穿在你身上叫哀家甚是懷念。」
聽見璃兒二字,魏清璃藏在披風下的手,不自覺地攥了起來。
官如卿反應很快,她記得公主名諱,也不知自己穿的是公主服侍,當即解釋:「臣妾不知這是公主之服,還望太後恕罪,況且臣妾如何能與沉魚落雁的璃公主媲美。」
杜庭曦微笑:「璃兒穿此衣俏皮活潑,你穿多了幾分嬌媚,甚好。」
不知提及公主,皇上會是什麼心情,官如卿在杜庭曦跟前很「老實」,沒探清太後脾性之前,她還需好好觀察。
「天涼,皇兒這件披風太薄了。」杜庭曦上前攥了攥魏清璃的外袍,滿眼關心:「藥要記得按時喝。」
「兒臣知道。」魏清璃麵無表情地回答,不為關心所動。
「刺客哀家命人處置了,賜了烈火之刑。」杜庭曦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狠的話。
烈火之刑是為懲治十惡不赦之徒所設,受刑者被用鐵鏈懸空鎖住手腳,火從鐵鏈端蔓延身體,一點一點地將人活活燒死。
雖殘忍卻有震懾之用,賀朝成立至今,隻有三名囚犯被使過。
魏清璃沒想到杜庭曦會親管此事,更沒想到動作如此之快,涉嫌謀殺地字門難道不會嚴刑拷問麼?她清楚,向喬那點功夫是殺不了地字門的。
「母後為何不審就殺,此人涉嫌之罪豈止是刺殺朕?」她故意問。
杜庭曦唇角含笑,手指撥動佛珠,聲音輕細如雨:「傷害我兒之人,哀家不會心慈手軟,至於其他,哀家並不關心,也不會妨礙皇兒如何處置。」
杜庭曦話裡有話,她殺向喬,是為了給皇上體麵,其他事她不是不知,隻是不想過問。
「是,母後。」魏清璃的言簡意賅,像一種戒備。
可官如卿覺得杜庭曦的關切之言,護犢之情,不像作假。
又或許這位杜太後,隻是麵善而已。
畢竟,她曾憑借一己之力,破了當年杜太師通敵叛國冤案,為杜家一門化險為夷,歷經兩朝,輔佐兩位君王登基,她暗中為先皇輔政,出策助賀朝平復邊境,力壓諸王,這樣的人,怎會是凡物?
沒有殺伐果斷、洞世之智、雄才偉略,怎能做到?
杜庭曦容貌欺人,若非知道她的背景,很容易被吸引、被同化、甚至被折服。
「皇兒先回吧,母後今日想見的是如卿。」
魏清璃略顯驚訝,看向官如卿,說道:「她的傷勢還未痊愈。」
「哀家見她不像是傷口未愈的樣子。」杜庭曦綿裡藏針,強勢得不留餘地。
官如卿一時語凝,不知該如何回答,皮外傷確實無大礙,可受傷也是眾所皆知。
「看來皇兒是真的喜歡如卿,連哀家單獨接見都不放心。」
官如卿輕笑,找到合適時機開口,她借著杜庭曦之言,玩味地問道:「有嗎?皇上?臣妾可從沒聽過皇上對臣妾說喜歡呢。」
本可以逢場作戲,假裝盛寵官如卿,也可以為杜庭曦上演一出寵妃誤君的戲碼。
可那些熟悉的偽裝,張口就來的蜜語,魏清璃對官如卿卻說不出口。
「朕先回宮,愛妃不要打擾母後太久。」魏清璃輕咳了兩聲,向杜庭曦行禮後便匆匆離開。
恰時,左相再次求見,一切剛好。
魏清璃走到鳳離宮門口,回望而去,宮內深不見底,寂靜空幽。她駐足凝望,仿佛看見兩個麵容相像的孩子,在那條青磚石道上,奔跑嬉戲的場景。
她背過身,遠處的孩童身影漸漸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