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番外,介意勿入(1 / 2)
河邊蓋的小屋很不好,冬天冷,夏天蟲多,四周沒有遮攔,附近石子多,想在院子裡開一片菜園,都要自己挑土堆地。
每天沿河邊來洗衣裳打水的男男女女,過路總能往他們家裡張望一眼。
從前想看他們兩個啞巴怎麼把日子過下去,現在日子過下來了,又要看他們兩個啞巴能怎麼教會孩子說話。
程蕙蘭不急,他們教不會,攢攢銀子,可以請人教。
她取了新的香包,給小雲程換上,防蟲咬。
大人在這地方還能硬熬,小孩子不行。
即使不哭鬧,手也忍不住去抓。
家裡沒有修剪指甲的工具,大的剪子不敢用,一點點的磨,孩子又受不了,趁著他睡覺時剪一點,也長得很快,一不注意,就要抓破皮。
再照看不仔細,還會抓出血。
程蕙蘭給他換好香袋,拿了個灰撲撲的帳子撐起來,給他罩著,就開始今天的忙碌。
她嬌生慣養十幾年,來靜河村才開始學做家務,幸而是個膽大姑娘,山村裡的蟲蟻嚇不著她,別的家務也敢下手做,沒瑟瑟縮縮怕這怕那。
精挑細選的,當掉了獸頭鐲後,他們拿了一部分銀子蓋了間屋子,剩餘的買了田地。她會的東西在這裡派不上用場,唯有製香、做胭脂這兩樣,能偶爾拿出去賺點閒錢。
家裡少有外客,他倆又都不會說,想來嘮嗑的人一看他們兩個鋸嘴葫蘆,就悻悻離去,這手藝藏得很好,沒人眼紅。
衣服是雲仁善起早洗了走的,她不用再去河邊——自從落水以後,她挺怕水的。
所以雲仁善是靜河村裡少數去洗衣服的男人之一,別人基本都是光棍鰥夫,像他這樣成家以後,還要自己洗衣服的,簡直獨一份。
不過雲仁善自己不介意,沒分家前,他也這麼過來的,現在回家還有口熱飯吃。
程蕙蘭做飯,是雲仁善教的基礎流程,大致是個加油放鹽放菜的步驟。更多的就沒了,他從前在家不怎麼做飯,廚房不能進,怕他偷吃。
好在程蕙蘭味覺厲害,基本能吃出來佐料味,一樣菜做出來,哪個料加多了,她能嘗出來,多加改進,幾年下來,無師自通,家常小炒已經很像樣,還會給小雲程做點小寶寶吃的各種糊糊。
現在天熱,做湯比較多。
但雲仁善要下地乾活,午飯就是瓷實的米飯。
當然,隻能吃糙米。
給小雲程的就是粳米壓碎做的米糊糊,早飯後就放進灶裡,用小陶罐煨著,中午剛好吃。
程蕙蘭侍弄完菜園,順手掐了兩把小青菜,掐段洗淨後送進廚房,也把孩子挪進屋。
再出來去雞圈扌莫了兩個雞蛋,回去打碎,一個蒸蛋羹,一個揉進麵團裡。
下午雲仁善還要去地裡,午間會避開日頭,她現在揉麵,飯後就可以烙餅,等雲仁善要走時,餅子就不燙了。
近日地裡忙,家裡男人沒進山打獵,也沒空插魚。
他們家裡人少,想割一塊肉吃都人得空。
還好程蕙蘭早早想到,過年時把打的獵物都留著。一部分自家吃,一部分跟村裡人換豬肉,做的熏肉多,到這時,家裡沒誰出去,也能沾點葷腥。
不說大口吃肉了,一天有那麼幾片,解解饞,總能等到喝一回湯的時候。
今天回來,雲仁善帶了兩個青皮瓜,自家地裡種的,皮色轉白才熟,但到熟的時候,瓜就要被小孩子偷吃了。
去年就是這樣,自家人一口沒吃到。今年他就提前拿回來,頂上的滕還在,又去菜園裡搗鼓了會兒,試圖挪家裡續命。
家裡菜園的土是他從田裡挑回來的,瓜苗兩頭種,地裡的活了,菜園裡的死了。
現在續命隻怕也難,隻等藤蔓焉了再看瓜能不能白一點。
程蕙蘭給他盛飯,每一勺都壓實,一碗又再堆高。
雲仁善從前在雲仁義夫妻倆手下討生活,乾最累最苦的活兒,吃最少最差的糧,肚皮一天沒有飽過,肉片雞蛋更是別想。
家裡剩一點菜油,都要被人倒碗裡拌飯,落他這裡的,幾乎都是野菜配稀粥。
他覺得成親很好,成親能吃飽。
喝一口擱缸裡放涼的大麥茶,他指著小雲程比劃了兩下。
程蕙蘭搖頭。
她沒有帶孩子的經驗,雲仁善是帶過侄子。不過村裡閒話多,她有段時間故意往河邊湊,聽來了不少。
說有的孩子五六個月就會叫爹娘了,慢一點的,到一歲多時,也會了。
小雲程如今兩歲了,還隻會咿咿呀呀。
他天生性子靜,沒別人逗,家裡爹娘不會說話,偶爾發出點聲響,就是比他稚□□音難聽許多的咿咿呀呀,學不會也正常。
家裡銀子都是程蕙蘭管,她過日子不夠節省,反正不提倡從牙縫裡省錢。
她生產時身子虧損,不補不行。雲仁善飯都吃不飽,隻怕也是一身沉珂舊疾。
餘下一個奶娃娃,總不能苛待他。
現在是家裡種地,趕在和平年代,稅收不重,沒其他天災,糧食交稅後,他們留一部分,再賣了換糙米,夠自家溫飽。
別的貼補,就換成平時的葷腥。
程蕙蘭製香做胭脂的錢,就攢著,打算請人教小雲程。
會說話就教讀書,不會說話,就教講話。
她手裡還有幾樣首飾,實在不行還能當。總有法子把日子過下去。
他們兩年相處下來有了基礎默契,大抵能從互相的比劃和神態裡猜出意思。
雲仁善想餵孩子喝粥,程蕙蘭看他眼巴巴的,就側身把孩子遞給他。
小孩子在家裡養得好,自幼沒少他吃喝,模樣隨了程蕙蘭,粉雕玉琢的十分可愛,像個福娃娃。
跟雲仁善的黝黑皮膚對比很強,乍一看去,小雲程沒一點像他的。
村裡還有風言風語,說他是給別人養孩子。
這種事,單看兩人成親的時間與生產時間都能清楚,不可能。
就看他們不會爭辯,越說越起勁。
老實人也有脾氣,雲仁善有次沒忍住想揍人,程蕙蘭廢了很大的勁才把人拽回來。
這鬼地方,他們一家孤立無援。
家裡就這麼一個頂梁柱,他有個好歹,家也要塌了。
程蕙蘭吃過虧、上過當,從前在京都,也不是完全沒心眼的人。
寡婦能改嫁,不願意也得嫁,周圍人一逼,真是隻有撞死這一條路可以走。
說白了,就是有人故意想激出他們的火氣,借此挑事。
挺簡單一個道理,夫妻倆愣是溝通了兩三天才講明白。
一來家裡隻有雲仁善一個勞動力,他沒多少閒工夫。
二來屋子小,比劃時怕吵到孩子,帶不了可以表達情緒的調調。
程蕙蘭是個急躁性子,帶這裡磨了兩年,她覺著慢悠悠的過,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數起日子來,是快的。
飯後她收拾碗筷,不用人幫,叫他陪孩子。
小雲程吃喝好,長得快,程蕙蘭已經有點抱不動他。
男人回來,就讓男人抱著出去走走。
大中午的,極少數人家才會來河邊,趁著人少,讓孩子透透氣。
等她把雞蛋餅烙好,父子倆也回來了。
要午睡了。
他們家的午睡,都是一起睡。
孩子一直留人照看——雖然這裡誰家都不像是會多養個崽的人家。
夫妻倆白天就中午見一麵,別的時候都不好休息,這會兒剛好一起。
躺著時,程蕙蘭不拉著人溝通,她閉上眼睛了,雲仁善才會放心眯會兒。
等下午給人裝好茶和餅子送他出門後,程蕙蘭又回屋數家裡餘銀數目,也回憶著自己這兩年接觸過的人,想著誰家的媳婦夫郎好說話,實在不行哥兒姐兒也可以,每天來半個時辰就好,再久,孩子嗓子受不了。
想不到一半,小雲程睡醒了。
他就剛睡醒時會哭兩聲,一被抱著又甜滋滋的笑,嘴巴一張,就露出幾顆米粒大小的牙。
程蕙蘭放他坐炕上,跟他比對嘴型,教他叫娘。
因為她不發聲,小雲程也不發聲,就對著張嘴,當是玩兒。
這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起初他都是懵懵的看著。
程蕙蘭盯著他看了會兒,扌莫扌莫他頭上柔軟的頭發,試著發音。
她嗓子被毒啞,發出來的聲音極其難聽,尖利艱澀。
怕嚇著孩子,她聲音很低。
其實她在家裡,也會發出點聲音,但次數很少。
小雲程現在沒什麼記憶,每次都會循著聲源看,黑亮瞳仁裡滿是好奇。
程蕙蘭之前動過幾次心思,今天又再起,她心一橫,決定再教教看。
大不了就是把孩子嚇哭,她多哄哄。
於是她再教孩子叫娘時,就會發出點難以模仿的音調。
還好小孩說話都是從頭開始,能讓他對著嘴型開口,就已經是成功了。
程蕙蘭聽他說幾句,就去拿了她用來裝香料的小木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