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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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廳裡的兩人正惴惴坐著,一臉肅穆。

羅氏不時朝外麵看一眼,「想是正忙著呢,抽不空來。」心裡打起了退堂鼓,「我看還是算了,今日不得閒,下次再來好了……」

她說著要起身,被小姑子一把拽了回來。易大娘子沖她吹胡子瞪眼,「先前不是說得好好的嗎,事到臨頭怎麼又要做縮頭的王八?我這是為著誰?還不是為著易家!你那凝妝,鬼一樣的脾氣,家裡要是沒個靠山,一輩子都別想嫁出去!兒女婚事就在眼前,將來還有孫子輩的前程,你要是還想縮回你那王八殼裡,別叫我看不起你!」

被她真的一罵,羅氏是趕鴨子上架,有苦說不出。問問她的心,是真沒臉登易園的門,先前儀王壞了事,老宅的人一聽魂飛魄散,唯恐般般的這門親事連累了自己,恨不得從不認識這個侄女,更別提來這裡探望一回了。後來這風向轉起來,比夏日雷陣雨還要快,沒想到隔了兩日三郎就沉冤昭雪了,連帶著蔭及女兒,明妝那丫頭便一躍變成了縣君。後來又聽說許了丹陽郡王,這回可好,愈發門庭高得讓人望塵莫及,他們這些親戚雪中沒有送碳,等到人家春暖花開了,又怎麼好意思厚著臉皮借天光。也是這小姑子得了老太太的真傳,有膽子大搖大擺上門,換了羅氏,真是臊也臊死了,趁著明妝還未露麵,一心隻想開溜。

可惜逃不掉,易大娘子也需要人壯膽,硬拽著這嫂子不讓她走。

兩下裡正推搡,聽見女使遠遠通傳一聲「小娘子來了」,這下是想逃也逃不掉了,羅氏無奈隻好作罷,但不妨礙她銜恨,狠狠白了這小姑子一眼。

易大娘子全不把她的怨懟放在眼裡,振作精神堆起笑,朝明妝伸出了手,「般般,我的兒,姑母有陣子不曾來看你了,你一向可都好?」

明妝不動聲色回避了她的熱絡,麵上當然還是過得去的,微微含著一點笑道:「今日不知吹的什麼風,把伯母和姑母吹來了……」一麵比了比手,「二位長輩別站著,請坐。」

這開場顯然沒開好,易大娘子有些悻悻然,但重又調整了情緒,與羅大娘子一同落座。

小小花廳三分天下,各有各的盤算,先客套地讓一讓禮,吃茶吃果子體麵地招呼,待虛禮走完了,就可以切入正題了。

易大娘子並未想好怎麼來替老宅的人開脫,先把自己撇清了,「家下這陣子事情是真多,老的做壽小的說親,忙得我腳不沾地,連城中出了那麼大的事,也是後來才聽說的。」嘴上平鋪直敘,但眼睛卻很有戲,說著說著就眼含淚花,哽咽道,「我的般般,竟受了這許多的波折,姑母聽了心都要碎了……好在現在雨過天晴,一切都過去了,承蒙祖宗保佑,咱們一家子都太太平平的……太平就好,往後互相扶持著好生過日子,你爹爹在天上看著也會高興的。」

結果這話並沒有等來明妝的默認,她淡笑一聲道:「我這陣子驚濤駭浪,老宅的人一向不都很太平麼,姑母說得一條船上顛簸過似的,我哪兒敢領受啊。我是小輩,要是連累長輩們,就成了我的不是了,所幸沒有波及兩位伯父,伯父們在官場上照舊如魚得水……不過姑母有句話說得很對,大家都太太平平的就好,我也盼著不要生波折呢,兩處安好,我爹爹就高興了。」邊說邊比了比手,「別光顧著說話,伯母和姑母喝茶呀。」

話裡的意思很清楚了,人家是半點也不想有牽扯,更不願意和他們論一家子。羅氏和易大娘子兩個人暗暗交換了下眼色,也不便反駁,隻好乾笑著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東拉西扯,「真是好茶,小團龍吧?到底是貢茶,香醇得很呢。」

然而套近乎是不頂用了,大家這麼乾晾著也不是辦法,易大娘子暗暗吸了口氣,今日跑這一趟,最要緊是完成自己的目的,也不拐彎抹角了,放下茶盞後重又擠出了個笑臉,溫聲對明妝道:「上回的動盪是不破不立,你爹爹的冤屈昭雪了,連著你也進封了縣君,你小小年紀就有誥命在身,真是我們闔家的榮耀。不過般般,獨個兒好不是真的好,總要一家子都好,才是真的福氣。你當上了縣君,如今又許配了丹陽郡王,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卻也別忘了你嫡親的祖母還在均州老家受苦呢。老太太往日是有不好的地方,但瞧著她年紀大了,你是做小輩的,須得有純孝之心,過去的事就不要計較了。我想著,還是命人把她接回來吧,兒孫都在上京,倒把個老太太扔在老家,實在不是道理,你說對麼?」

明妝臉上淡淡的,倒也沒有異議,「這件事由長輩們做主,若是姑母和兩位伯父都覺得該接祖母回來,那就派人過均州去,不可不必來問我啊。」

易大娘子被她回了個倒噎氣,暗道這丫頭真是一張鐵口,半點也沒有放軟的意思,隻怕接下來的話更不好說了。

可就算不好說,也還是要說的,於是又壯了壯膽道:「其實接回來是小事,還有一樁更大的事,姑母想與你商量。」說著朝外看了看,「不知郡王什麼時候過來?要是方便,請郡王一道參詳參詳更好。」

明妝道:「他今日有公務,一時半刻來不了,姑母有什麼話,隻管對我說吧。」

易大娘子哦了聲,視線從羅氏臉上劃過去,心裡暗恨這東西嘴上戴了嚼子,緊要關頭半個屁都不放,一副當陪客的做派!沒辦法,羅氏不吭聲,隻好自己出頭,便挪了挪身子道:「般般,你是易家的子孫,雖說先前祖母不公正,生了些齟齬,但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姓來,你身上淌著易家的血呢,這點就算告到官家麵前去,也繞不開這個理。如今你有了好前程,不日就是郡王夫人了,可娘家有個褫奪了誥封的祖母,說出去總不好聽。咱們且來捋一捋這件事,祖母之所以得罪聖人,那是不肯答應你與儀王的婚事所致,老太太未見得沒有先見之明,如今儀王不是因謀反伏誅了嗎,那咱們老太太這罪名也洗清了,禁中該把誥命還與老太太才對。你瞧,你爹娘受了追封,你也得了封誥,祖母是你爹爹的母親,如何她卻是罪人呢?般般,好孩子,你讓郡王想想辦法,向官家陳個情,好歹收回先前的成命,老太太這麼大的年紀了,還是把體麵還給她吧。」

明妝聽她說完,覺得這位姑母實在是異想天開,「誥命是賞還是奪,都是聖人的決定,官家哪裡管那些!再說祖母得罪的是聖人,不是儀王,儀王壞沒壞事,和祖母奪不奪誥有什麼相乾?姑母打算討回誥封,這話姑母敢說,我竟是連想都不敢想,更別提去官家和聖人麵前求告了。」

易大娘子聽她一口回絕,臉上便有些不是顏色了,蹙眉道:「老太太是你嫡親的祖母,你光是自己榮耀有什麼用,祖母弄得沒臉,與你也沒什麼好處。」

這樣說來就不客氣了,明妝冷了臉,「姑母要是覺得不平,自己去向禁中陳情吧!」說罷頓下來,哦了聲道,「我忘了,姑母身上沒有誥封,見不著聖人的麵。那還有一個辦法,擊登聞鼓,官員們上朝都打那兒過,隻要姑母願意豁出去,這事就能傳到官家麵前,屆時究竟還是不還,官家自有定奪。」

易大娘子被堵住了口,半晌說不出話來,隻是忿然看著她,一手指點著:「你……你這孩子……」

一旁的羅氏往後縮了縮,心道這登聞鼓是能隨便能敲的嗎,越訴先打五十殺威棒,所奏不實再打一百,就算是老太太跟前大孝女,恐怕也沒這個膽。

看了小姑子一眼,羅氏道:「要不先把老太太接回來?別的事,容後再說……」結果招來小姑子的白眼。

「老太太被褫奪了誥封,你們一大家子招人背後笑話就算了,連著我們家也遭殃。我那絨絨,嫁到夫家才三日,就被婆母指著鼻子罵,夾槍帶棒數落外祖母遭貶的事兒,孩子回來又哭又鬧,我也沒有辦法。倘或般般真嫁了儀王,這事也就不提了,可這不是沒成嗎,現放著好機會不去爭取,難道是傻子不成!」易大娘子悲戚道,「我今日,其實是抱著希望來求般般的,想讓她看著骨肉親情,就算有什麼不愉快,過去就過去了,至親之間原不該記仇,可你瞧,這孩子竟是一點舊情也不念,實在令人寒心得很。想想我三哥,本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啊,怎麼生出了這樣冷血的女兒,連祖母的死活都不顧……」

這是說得太盡興了,一時剎不住嘴,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等意識到說漏了,卻也來不及了,隻聽明妝哂笑了聲,寒著嗓子道:「我爹爹確實重情義,可重情義有什麼用,祖宗不認他,還不是連家祠都入不了。姑母現在在我麵前如此義憤填膺,不知當初有沒有替我爹爹據理力爭過?祖母的誥封,奪了就是奪了,聖人絕無可能為了她,拆自己的台,我就算有心為祖母陳情,也不會去觸那個逆鱗。我勸姑母,還是要畏懼天威凜凜,別像祖母似的,覺得李家與我們易家沒什麼不一樣,想得罪便得罪,想說情便說情。倘或存著這樣心思,那後頭還有更大的禍端呢,可不單是褫奪誥封這麼簡單了,性命怕也要交代在這上頭。」

這麼一番話,直接把易大娘子說愣了。她實在想不明白,這小丫頭怎麼會如此絕情,氣得轉頭看向羅氏,喋喋抱怨起來,「瞧見沒有,得了高枝的人就是不一樣,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難堪得羅氏眼神躲閃,直掖鼻子。

明妝卻笑了,「姑母,我不是以前的小姑娘了。這些年我也盼著至親能幫襯我,逢年過節長輩們能像疼愛我的堂哥堂姐們那樣疼愛我,可是沒有……從來沒有!你們心裡算計的是什麼,你們心裡知道,爹爹出了事,你們怕受連累,一個個躲得遠遠的,任我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支撐門戶,你們連麵都不露一露。後來見朝廷不追究了,又打起了易園的主意,想著還有房產,還有店鋪莊子,你們又想來分一杯羹,我沒說錯吧?好在我阿娘把一切托付了檢校庫,你們搶不走,祖母不高興了,便在我的婚事上作梗,種種行徑我都替你們臉紅。原本兩下裡相安無事就算了,沒想到今日姑母竟跑到我門上來指責我,真真是母雞打鳴雄雞下蛋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一旁的商媽媽和趙嬤嬤起先還怕小娘子麵嫩,繞不開姑母的情麵,直到這時候才終於放了心,知道自家小娘子不是麵團揉成的,她也有當麵駁斥的淩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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