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 84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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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滿意足的李宣凜,滿身滿眼都是柔情,他接過烹霜手裡的茶油花子,替她貼在眉間,再三審視了,很鄭重地說不,「更端莊了。娘子今日綰發是為了我,多謝娘子成全。」

一向木訥的李判,忽然變得善言辭了,在場的眾人都笑得慰心。明妝自然也不再看不順眼這打扮,換上一身夏籥的褙子,先回易園在爹娘靈前上了香,晨食是來不及用了,隨身帶上幾塊糕點,便急急趕往了洪橋子大街。

那廂開國子府上,李度夫婦和姚氏早就在前廳等著了。新婦過門第二日要拜見公婆,親手敬茶,但他們等了好半晌還不見小夫妻來,唐大娘子原就心裡不情願,見狀愈發不滿了,拉著臉陰陽怪氣道:「瞧瞧這一對兒好夫妻,新婚第二日起不來,叫尊長等了這半日,真不怕人笑話!先前一千一萬個說新婦知禮知節,我看也不過如此,連敬新婦茶都顧不上,看來家裡沒有長輩管教,委實不成。」

這就是拐著彎說新婦沒有教養,讓忍耐了半晌的姚氏大為不快起來。

李度聽了唐氏的抱怨,心裡也覺得兩個孩子不懂禮數,蹙眉坐在上首,滿臉的不耐煩。

唐氏再要囉嗦,姚氏在一旁開了口,「咱們家和旁人家不一樣,倘或孩子不分家,早晨起來梳妝完了便來請安,不過一邁腿而已,不費什麼工夫。可如今他們在內城建了府,咱們的宅子在城外,兩下裡相距這段路,新婦子又不會飛,總要一步步走過來。」邊說邊偏過頭,娓娓對李度道,「再者,新婦的爹娘不在了,亡者為大,他們還要先回易園敬香獻茶,一樣一樣都要按序辦。倘或頭一樁就跑到這裡來,反而是他們的疏忽,郎主心裡才真不喜歡呢,對不對?」

李度那耳朵,常是聽誰都有理,見姚氏這麼一解釋,他又能耐下性子來等待了,點頭說對,「到底不在一處住著,就再等等吧。」

唐大娘子因這陣子被姚氏蓋了風頭,心裡很不痛快,如今聽她又在丈夫麵前吹風,心火一下就點燃了,冷眉冷眼道:「你大可不必為你兒子兒媳開脫,若是怕趕不上,早半個時辰起身不就是了,何至於讓長輩們等著!不知禮數就是不知禮數,反正眼裡沒有長輩也不是頭一回了,誰心裡還不明白嗎!」

姚氏頓時板起了臉,邈邈朝唐大娘子瞥了一眼,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既不是頭一回,還說什麼!大娘子也是打年輕時候過來的,你就沒有洞房過,沒有第二日起不來過?孩子們大婚忙了這麼長時候,做長輩的應當體諒才對,犯不著站著說話不月要疼,大好的日子處處挑眼。」

唐大娘子被她說得發怔,反應過來後氣得拍桌,「姚窕書,你是反了天了,打算爬到我頭上壘窩了?」

拍桌的動靜太大,把李度嚇了一跳,他愕著兩眼道:「說話就說話,拍什麼桌子……」招來唐氏狠狠的一瞪。

姚氏也不理她,轉頭楚楚望向李度,「郎主,大娘子這是嫉妒我們,成婚的要是換成大哥,她還能這樣苛責嗎?我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撮合二郎娶了媳婦,娶的還是堂堂的縣君,她橫挑鼻子豎挑眼,回頭新婦進門,她可是還要給下馬威?我有言在先,往日大娘子怎麼慢待我,我都忍得,但今日她若是刻意為難兩個孩子,我可顧不得什麼顏麵不顏麵了,拚著大打出手,我也要和她鬧上一鬧。」

唐大娘子聽她這樣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指著她的鼻尖道:「你近來是吃錯了藥,整日惺惺作態挑撥離間,難不成以為這個家要憑你做主了?別以為朝廷賞了誥命給你,你就能與我平起平坐,妻就是妻,妾就是妾,這乾坤亂不了,就算讓聖人來評理,也斷不會替你說話!」

眼看著她們大吵起來,李度夾在中間一個頭兩個大,絕望地說:「你們什麼時候能讓我清靜清靜?今天是什麼日子,新婦眼看要來了,你們還在這裡吵吵吵,被人家撞見,到底是誰不知禮?」

話音才落,門房上的婆子跑進來,歡天喜地道:「郎主,大娘子,公子帶著新婦回來了!」

一時陰霾頓掃,李度忙道:「快快,把人迎進來。」然後慌忙坐回上首的圈椅裡,正色整了整衣冠。

朝外看,一對小兒女臉上含著笑,攜手邁進了門檻。昨日婚儀上,新娘子不進洞房不卻扇,作為公婆並未看見兒媳婦真容,今日終於得見了,這端莊的眉眼還有圓潤的耳垂,一看就是個有福澤的長相。

李度心下大為滿意,看著新婦向上行禮,接過茶盞恭恭敬敬呈上來,一聲甜甜的「父親」,叫進了他心坎裡。

自己一輩子沒能生出一個女兒來,長子年幼時又夭折,隻剩下二郎這個兒子,縱是平時父子相看兩相厭,但血緣親情畢竟割不斷。如今這不孝子又娶了親,一夜之間好像穩重了不少,作為父親的李度一下覺得兒子長大了,自己也老了,到了應當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滿肚子鋼火化成了慈父的溫情,連連點頭說好,將早就準備的紅包交到了新婦手上,一麵吩咐兒子:「你已成家立業,自今日起承奉宗廟,善待妻房,再不能像以前一樣孟浪了,記著自己是有家小的人,事事要穩妥為上。」

李宣凜說是,早前和父親烏眼雞似的,如今心境逐漸轉變過來,父子之間,終於能夠心平氣和說上兩句話了。

明妝敬罷了公爹,又來敬唐大娘子,姚氏定著兩眼直直看著唐大娘子,仿佛隻要她敢輕舉妄動,隨時準備過來撕破臉皮。

唐大娘子被她這麼瞪著,竟是有點怕,誰也不知道一個護犢的女人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之前的滿腹怨言,到了這裡隻得不情不願地收斂,一則李二郎不好惹,二則防著姚氏要發瘋,唐大娘子最後隻好悻悻喝了新婦茶,勉強堆起笑臉遞過了紅包,「願你們夫婦和敬,白頭到老。」

明妝褔了福,這才轉到姚氏麵前,未語便先笑了。

女使端來茶盞,她嗬月要呈敬上去,姚氏歡喜道好,趨身接了過來。

茶湯入喉,姚氏眼裡閃出了點點淚意,自己就像個歷經萬難取得了真經的苦行僧,終於點燈熬油盼來了兒子大婚,人生一大半的目標已經完成了。

回首前塵,總算先苦後甜,生了這樣出色的兒子,新婦也是自己著力爭取來的,真是越想越喜歡。遂探過去握住了明妝的手,溫聲道:「般般,二郎往後的一切,就全托付給你了,我盼著你們小夫妻和和美美,早日替我們李家添人口。二郎在軍中多年,恐怕不是個會哄人的,倘或哪裡做得不周了,你千萬不要藏在心裡,一定告訴我,我來狠狠教訓他。」

姚氏疼愛媳婦的心,實在是溢於言表,唐大娘子看得撇嘴,心道豬鼻子裡插大蒜,一個賤妾,如今竟人模人樣起來。自己呢,原本是想塞個娘家的女孩兒過來,到時候好賴與她一條心,可惜這個願望沒能達成,人家李二郎有自己的想法。不過細瞧瞧這新婦子,唐家門中的姑娘確實沒有一個能與之相提並論,自己也實在灰了心,兒子兒媳都不與她相乾,日後自己大概在這家中就是個局外人,他們才是正經的一家子,主母當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可說的!

明妝這頭,自然與嫡親的婆母更親近,轉頭望了望李宣凜,含笑對姚氏道:「官人待我很好,阿娘不用擔心。我年輕,才入家門,難免有失禮之處,也請父親和二位母親多擔待。」說罷示意女使將帶來的各樣隨禮送上前,總是禮多人不怪,自己是小輩,先示好做到禮數周全,至於長輩們領不領情,便是長輩們的涵養了。

李度平時在家不問事,如今做了公爹,居然頂天立地起來,張羅著讓人置辦席麵,父子倆甚至破天荒地坐在一起剝起了青核桃。

明妝和姚氏在一旁低聲說話,聽見他們之間交談,李度說:「這核桃雖青,但殼很硬,核桃就是核桃。」

李宣凜說是,「不管是青核桃還是老核桃,終究是從那棵核桃樹上摘下來的,虎父無犬子,核桃也一樣。」

這是聊了些什麼呀,簡直讓人覺得好笑。但轉念想想,他們父子離心多年,彼此都不好意思放下身段,隻有用這種隔山打牛的方式,委婉地表達父子之情。李宣凜也是個懂話術的,明裡暗裡,將父親誇了一頓。

反正正逢喜事,大家的心境都很開闊,隻有唐氏稱病不願入席,正好成全了一家子,和睦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頓飯。

回去的路上,李宣凜對明妝道:「今日托了娘子的福,席間竟沒有與父親起口角。我看得出,他在小心翼翼維護父子之情,我也自省了,這些年怨恨太深,從未體諒過他。如今成親了,看開了,也不必追究孰是孰非,這世上很多事,根本就沒有對錯之分。」說著深深望向她,握住了她的手,「我隻想安安穩穩和你過日子,如果妥協能讓你不為我這頭的雞毛蒜皮煩心,那妥協一回也無妨。」

他是清醒的人,懂得取舍之道。李家最大的麻煩就是這位父親,隻要拉攏了父親,那麼唐大娘子就不可能掀起什麼浪花來了。因此他放低姿態,父子重修舊好,也算收拾出了個好開端,為她排除了夫家的隱患。

有夫如此,再無所求了。明妝笑得眉眼彎彎,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他肩上。

穿過竹簾高卷的窗口朝外望,馬車沿著汴河一路往前,河堤之上綠樹成蔭,是悶熱的上京午後,唯一清涼的去處。

走賣的商販,肩上擔著一家的生計沿街兜售,大到涼簟、蒲合,小到香袋、挖耳勺,應有盡有。

汴河上討生活的腳夫也坐在路旁吃涼茶,茶攤上備有扇牌兒,聚在一起玩上兩局葉子戲,玩到高興處哄堂大笑,即便隻是拿兩根草棍兒充賭資,也有清寒的快樂。

這就是上京,一個繁華綺麗,能做美夢的地方。

庸常的人生,開端並不理想,結尾也未必餘韻悠長,但隻要自己快樂,便是最大的圓滿。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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