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初七加更君(2 / 2)
「早回來了,先前見了客人,大概是回去歇著了。」
屠竹把馬兒給了他們,從遊廊過角門直接往薛放院子去。
才到院門口,就聽到裡頭有個聲音唧唧喳喳地說道:「十七哥,你怎麼不說了……你倒是告訴我呀,那個倭國的流主,到底長什麼樣兒?我聽他們說,倭國的人,腿都是短的……是不是這樣?」
屠竹聽得驚奇,進門後悄悄上台階,卻見裡頭一個半大小子,正矮著雙腿在地上學那羅圈腿走路,宛如一個蹣跚的鴨子。
而薛放卻躺在榻上,一動不動。
那少年學了會兒,見薛放不言語,便跳起來:「表哥,你怎麼不看我學的像不像?我就想不通了,他們的腿要真的很短,怎麼就能穿過那麼大的海,跑到咱們這兒來禍害?」
屠竹留心看薛放的反應,卻見十七郎一聲不響,閉著眼睛,眉峰微微抖動,顯然是在忍著怒氣。
他忙咳嗽了聲:「十七爺。」
少年轉頭看向門口。
屠竹才看到他的正麵,果真好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大大的眼睛,朱紅的唇,好奇地凝視著他。
當初知道楊儀是女扮男裝的時候,屠竹還有點懷疑,如今看了這少年,卻以為他是真正的「女扮男裝」了。
屠竹進內,謹慎地稱呼了聲:「表少爺。」
少年卻定睛看他:「你就是伺候十七哥的身邊人?你來的正好,你給我說說……」
薛放忍無可忍:「你夠了沒有?吵的我耳朵都聾了!」
少年忙噤聲,露出膽怯之色:「表哥,我……」
薛放扭頭道:「去你姑媽那裡,愛說什麼說什麼,你隻管在我這兒聒噪什麼?」
少年眼中竟是淚光閃爍:「我、我隻是敬愛表哥,所以才想跟你多相處……」
「算了,你少跟我相處,就是敬愛我了。」薛放翻了個白眼:「趕緊走。」又嘀咕:「非得叫我說難聽的。」
少年低著頭,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看的屠竹目瞪口呆。
薛放見他發抖,忍了又忍,磨著牙說:「你最好別這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叫你姑媽看見了,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不不,沒有的,」少年忙吸吸鼻子:「十七哥對我很好,那我就、回頭再來?」
薛放不言語,少年便以為他默許了,悄悄地退到門口:「十七哥,你好生歇著,我回頭……」
屠竹見薛放的眉角在抽搐,忙向他揮手。
少年吐了吐舌,跑了。
等屋內恢復了安靜,薛放揉了揉臉:「哪裡跑出這麼一個奇葩。他還叫什麼『艾靜綸』,有意思,不如改名叫『愛呱噪』。」
屠竹忍笑:「這就是舅爺家裡的表少爺?」
「可不是麼?」薛放嘆氣:「說是什麼帶上京內來謀官兒的,他這個樣子,出去不給打死就是好的,還敢帶出來……」
說了兩句,又覺著有些刻薄了,於是打住,隻問屠竹:「你怎麼回來了?」
屠竹就把先前找到楊佑持,幫著相看房子的事一一告知,又提了南街那一個所在:「我們看著都好,就是太小了些,怕十七爺看不上……也委屈了您。」
薛放打量他:「都看著好?」
屠竹連連點頭:「楊二爺說極好,還說可以先買了,以後看見更好的可以再換。小甘也很喜歡……」
薛放一笑:「那就行了,去定了就是。」
屠竹本以為薛放至少得親自看一眼才決定,聽了這話:「十七爺,好歹您去看看。」
薛放道:「不用,你們三個人六隻眼睛,既然說好,那指定不錯。嗯……你去定了這個,看看裡頭缺什麼,就往內倒騰些。」
屠竹聽他的意思,竟好像明兒就要住進去似的。
還是猶豫著問:「十七爺……真的定了?」
「趕緊去吧。」薛放揮揮手。
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
薛放望著外頭的夜色,想到楊儀此刻在宮內還不知如何,心頭一陣悸動。
他盤膝坐起,右臂的帶子之前已經放開,此刻試著稍微舒展,隻能凝神靜心,運氣調息。
政明殿。
楊儀跟藺汀蘭退到外殿。
魏公公入內伺候,兩刻鍾,才又傳了他們入內。
皇帝已經恢復了清醒,換了一套中袍,盤膝坐在榻上。
楊儀原先看皇帝的神情麵色,疑心他先前服用過什麼,自己不知就裡,還是謹慎行事。
於是隻開了一副茯苓補心湯,藥性溫和,不至於沖突。
皇帝看著楊儀跟藺汀蘭走了進來,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來轉去。
「先前朕一時不適,」皇帝望向楊儀:「既然診了脈,你覺著如何?」
楊儀道:「先前皇上於慍怒之中,脈象自然不能做準,此刻……」
皇帝看看自己的手,想到方才自己一把抓住她,掌心的手腕,稍微用力就能折斷一般。
魏明一擺手:「楊侍醫。」
楊儀隻得上前,重新給皇帝聽過,果真比先前要穩的多了。
她聽完後立刻撤手。
皇帝望著她的動作,淡淡道:「你怕什麼,朕方才又不是有心的。」
楊儀隻能低頭稱是。
皇帝垂了眼皮,想了會兒:「聽說你很喜歡太醫院的書庫……都看了什麼書啊?」
魏明悄悄走到藺汀蘭身旁,悄悄低語。
楊儀未曾發現,隻回想著說了幾本。
皇帝道:「今兒也看了?」
「略翻了翻。」
「看的什麼?」
他竟然問的這樣詳細。
楊儀心頭微動,終於如實回答道:「回皇上,《周易參同契》《抱樸子》都隻翻過幾頁,又看了孫思邈的《千金要方》。」
皇帝笑道:「你看孫思邈,自然是因為他是個長壽近神之人,你因為朕跟你提過長生之事,才去翻閱他的典籍?至於《參同契》跟《抱樸子》,可是因為朕問你有關那顆不死之藥?」
他果然明悉人心,楊儀並未否認:「臣對這些煉丹之術知之甚少,所以想看一看,誰知到底沒看進去。」
皇帝卻道:「其實那《周易參同契》裡,所有的不僅僅是煉丹之術啊。」
楊儀因為隻看了兩頁,並不知情。皇帝望著她的臉色,就知道她果然不知。
皇帝的目光閃閃爍爍,足足沉默了半刻鍾,才一笑:「你回頭還是再細看看那本書吧。」
楊儀不明所以,卻鬆了口氣。
從內殿退了出來,見藺汀蘭正站在殿門口,似在等候。
魏公公趕上前:「楊侍醫,今晚上別回太醫院了,就在東配殿那邊先睡一晚,免得皇上還有召見。就請小公爺、藺統領陪同。」
藺汀蘭欠身。
魏明去後,楊儀看向藺汀蘭:「小公爺……怎麼是……」
「下午時候,皇上剛任命我為內廷禁衛總領。」藺汀蘭垂眸道。
楊儀甚是意外。
初見,她還以為這隻是個紈絝王公子弟,可先前他把自己從皇帝身邊拉開,手勁竟是奇大。
如今又聽聞他竟是新任的內廷統領……這禁衛的頭,豈能是個無用紈絝?
回想先前他的那聲似曾相識的「沒事了」,楊儀瞥向藺汀蘭,他卻正也抬眸看她。
四目相對,兩個人各自微震,而後心照不宣般,彼此轉開目光。
皇帝當然不可能是因為裙帶關係而升任,那……
楊儀輕聲道:「恭喜。」
藺汀蘭淡淡一笑:「請吧。」
陪著楊儀到了東配殿,早有宮女太監收拾了床鋪,楊儀回想皇帝先前的失常舉止:「皇上之前到底是怎麼了?你可知道?」
藺汀蘭道:「你當真沒察覺?」
楊儀疑惑:「什麼?」
「你先前、不是曾在翻閱那些書麼?」
「什麼……」楊儀盯著他的眼睛,對視片刻,有些駭然:「小公爺莫非是說,皇上在行……雙修之法?」後麵四個字,恍若低語,不敢高聲。
而楊儀說了這句,突然一愣。
回想起在皇帝寢宮聞到的香氣,除了龍涎香的氣味外,還有一種稍微熟悉的,在甑縣道場也有過的,那是降真香的味道。
藺汀蘭垂眸,聲音微涼:「你不懂這些,興許也算是……因禍得福。」
楊儀本不明白這句的意思,細品那四個字:「你、你的意思,難道皇上想……」
她說了半句,竟不敢再說下去,隻是有點僵硬地後退了半步,挨著旁邊的椅子,慢慢坐了下去。
藺汀蘭站在旁邊,望著她宮燈之下單薄的身影,她半垂著頭,半邊臉浸潤在淡淡的光影中,柔和精致。
他站在身側,目光沉沉地盯過去,喉結滾動,是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液,聲音大的幾乎驚到了自己。
與此同時,楊儀清瘦的肩頭縮了縮,像是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