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1 / 2)
「啊哈哈!仲父,好,好巧啊!」
張嬰心裡一緊,明麵上卻歡快地揮舞著手臂,一臉欣喜的模樣,「這可真是千裡有緣一線牽啊!有緣,緣分啊!」
眾多朝臣的嘴角一抽:……
部分「自認知曉真相」的朝臣,更是將戲虐的目光落在蒙毅身上。
蒙毅第一個上前,擔憂地掃了張嬰幾眼,才伸出手道:「慢慢下來,不要慌張,我會在下麵接住你。」
「沒關係,我自己可以下來!」張嬰沖蒙毅揮了揮手,身子卻沒有動,而是討好地看向嬴政道,「仲父!仲父,你想不想我呀?」
嬴政沉著臉,拳頭在身側捏得很緊,皮笑肉不笑道:「阿嬰下來便知。」
「……」
張嬰心裡一個咯噔,果然是生氣了,他討好地笑了笑,乾巴巴地道,「阿嬰知道仲父定是想我!但阿嬰有要事要匯報呢!仲父要不要聽,是大事哦!」
「嗯。」嬴政平靜地看著張嬰,「你下來說。」
張嬰仔細瞧了幾眼,發現嬴政的拳頭放鬆下來,他才緩緩籲了口氣。
果然啊!
仲父就是一個工作狂!公事一定可以轉移他的憤怒與注意力!
張嬰利落地轉過身,小腿扒拉著大樹乾,背對著眾人從樹上「刷」地溜下來,落地時還不忘擺出體操員的完成動作。
「完美!」他笑眯眯的轉身,正準備向嬴政的方向沖去,然而張嬰的身子轉在半路,便體會到一股極為強烈的失重起飛感,四肢不自覺的拚命劃拉著。
嬴政看張嬰宛如受驚的幼貓崽子被蒙毅提過來,他上前一步,板著臉將張嬰接過,輕輕拍了拍他的月要背。
「仲父~~仲父~~」
嬴政感受到手掌下的身軀趨向平靜,聲音也重新清脆起來,他冷哼一聲道:「你為何會在此地?」
「嘿嘿……仲父,這真的隻是上天的安排。」
張嬰本來還打算油嘴滑舌兩句,一瞅嬴政越發黑的臉,連忙將之前準備好的理由說了一遍。
他為了提高長安鄉戶邑部曲們的作戰能力,采取了以戰養戰的實戰建議,然後在深入山林剿匪途的過程中一不小心跑偏了。
又因為他們剿匪剿得非常順利。一路平推,將匪徒人頭交給官府後得了不少爵位和賞金,這也讓戶邑部曲們越發激動起來,越殺越亢奮!
張嬰也不好違背民意,就帶著他們繼續剿匪、找官府,得爵位和賞金,然後就到了這裡。
除了路線是他根據歷史精心策劃的,戶邑是楚墨弟子之外,其他都是真實的。
所以張嬰毫不心虛地說完,目光灼灼地看著嬴政,笑道:「仲父!大秦這麼大,我們還能碰上這真的是上天讓我們的……」
嬴政卻餘光瞟向蒙毅,冷聲道:「將那群戶邑、部曲統統拿下。」
蒙毅拱手道:「唯。」
張嬰見蒙毅轉身就走,瞳孔地震,忙扯了扯嬴政的衣服,道:「仲父,為何,為何要拿下啊!他們都對我特別好,他們沒有問題的他們……」
嬴政鷹目一利,低吼道:「蠢笨!」
張嬰被吼得身體一顫,明明是熟悉的容貌卻給他帶來極為強大的壓迫感,張嬰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趙文得了嬴政的暗示,連忙來到僵住的張嬰身前,低聲安撫道:「小郎君,陛下沒有生你的氣,陛下是在氣自己。」
張嬰沒有動。
趙文繼續道:「陛下是擔心小郎君你被某些反賊利用,故意引著你過來要圖謀不軌!小郎君可不要誤會陛下一片好心。」
「反賊?」張嬰瞪大眼,連忙搖頭道,「絕無可能的!」
趙文聽到這,依舊耐心地與張嬰解釋道:「小郎君,你且聽老奴說,這反賊狡詐,他們看起來和普通黔首沒什麼區別,但實際上殺人……」
「我們這一路還抓了不少反賊!」
張嬰非常認真的看著趙文,同時也看向被他這句話吸引視線的嬴政,張嬰道,「反賊們繡的韓、趙、齊等旗幟,我都當做戰利品收起來了,所以我的人怎麼會是反賊?難道反賊玩內訌,想利用我們掃盪敵對力量?」
趙文一臉抓馬的表情,糾結道:「什,什麼……」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下意識跟著說,「難道真的是內訌……?」
「趙文。」
他話還沒說完便被嬴政打斷。
趙文餘光看見嬴政不贊同的視線,瞬間清醒過來。
六國餘孽被陛下故意圍著打壓,僅給他們留一個口子,便是迫使他們匯合在一起好一舉殲滅,這種生死之際,怎麼可能會如此兒戲的內訌。
此時,嬴政也垂頭看向張嬰,道:「果真?」
張嬰連連點頭,道:「仲父!這一路的除了那些旗幟,還畫了地圖,還有反賊們的僅剩的『傳』等,我都留著的,他們不可能也是反賊啦……」
嬴政若有所思。
恰在這時,尉繚上前一步,饒有興趣的看著張嬰,忽然道:「陛下,你還記得我之前與你說的趣事嗎?有從長安鄉來的商戶在市集與當地黔首吵起來。
當地黔首誇贊他們這出了一個智勇雙全的小勇士,帶著一群遊俠,三上匪寨,幫著救回來三十多個被拐走的幼兒。誇贊比長安鄉的小神童要厲害,更適合小福星的稱號。
而長安鄉的商戶怒斥反駁,說小神童光一個番薯就能活人數萬,遠遠不是隻有肌肉的莽撞小子能比的。
但現在看來,他們倆人說的都是嬰小郎君?」
張嬰不好意思地摳了下臉頰,靦腆地笑了笑道:「嘿嘿,我隻是做了一個大秦人應該做的事。」
尉繚眼神緩和了一些,又對嬴政拱手道:「陛下,如果是這一群人應當與六國餘孽無關,他們多是墨家子弟和袍澤後裔。」
「對對對!」
張嬰一見有人為他說話,整個人又支棱起來,他活潑地轉身拉住沉默的嬴政的大拇指,「仲父。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這麼厲害,也算劫富濟貧,是不是也要誇誇我?」
「你覺得你可厲害?」
張嬰聽到嬴政輕飄飄的聲音,立刻得意地點頭:「嘿嘿,尚可尚可。」
他說完,卻沒注意到趙文默默地後退半步,以及蒙毅欲言又止的表情。
「嗬,嗬!不知反省!」
伴隨著這一聲低吼,張嬰感覺到眉心被嬴政猛戳了幾下,然後一直大手將他猛地拎起。
張嬰一臉懵逼道:「啊!仲父!怎麼!」
「還劫富濟貧?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幾歲!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我沒與你說過?!」
嬴政說完,拎起張嬰大邁步走向不遠處的馬車,輕輕一撐,一大一小便走進去。
沒多久,馬車裡爆發出「啪啪啪」狠揍屁股的聲音,以及稚嫩的「嗚嗷嗚!」哀嚎聲。
馬車之外的朝臣們麵麵相覷,都能看到彼此眼底的無奈、好笑等情緒。
李斯和尉繚更是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哈,現在知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陛下還真是,一物降一物呢。
……
……
初秋盛熱。
巡遊車馬沒有急著趕路,都在大樹下躲涼。
馬車的車簾都被撩開,嬴政扯開絲衣襟,看著眼前的蒙毅道:「分三百,不,五百黑甲鐵騎送阿嬰、及他帶來的人回鹹陽。」
伺候在側的趙文霍然一驚,攏共也就帶出來幾千黑甲鐵騎,這一下送出去五百,相對應的防護力量會薄弱許多。
蒙毅不贊成的搖了搖頭,道:「陛下,此次巡遊本就是輕車簡從,若再分出去五百黑甲鐵騎,隻怕……」
「按朕說的做。」嬴政斬釘截鐵。
蒙毅一怔,此刻趴在大型馬車軟榻上的張嬰支起半個身子,大聲道:「仲父我不回去!」
嬴政冷笑一聲道:「由不得你!」
「不行!我不能任由自己不忠不義……」
張嬰嘴巴「叭叭叭」地說,最後還委屈巴巴地瞅著嬴政,「仲父,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仲父陷入危險,會懊悔一生啊!不能分兵!」
嬴政嘴角一抽,扯了扯張嬰的臉頰,道:「少油腔滑調。」
趙文伺候在一旁,笑笑地給端了個果盤。
蒙毅見狀卻瞪了張嬰一眼,低聲道:「嬰小郎君你當好生反省此事,若非你如此頑劣,跟在巡遊車隊後麵,陛下如何會……」
「這並非頑劣,他倒是走在巡遊車前。」
嬴政慢悠悠地打斷蒙毅的話,「頑劣不行,盲從更不行,那都庸才。」
蒙毅頓時被哽住。
「你先去下去盤點人馬。」
「唯。」
趙文繼續笑眯眯地張嬰倒了一杯水,他早知道在對待張嬰的事上陛下非常雙標,不發表任何言論就是最好的言論。
……
過了沒多久,張嬰還在想要找個什麼借口留在巡遊車隊,完成任務。
這時,李斯、馮去疾,尉繚等人同時求見,說是,那田地裡的小子等人,都已經詳細闡述招供。
嬴政召見他們進來,開門見山道:「為何敢耽誤秋收?阿嬰在糧食上可不會亂來,莫非是被那小子哄騙了?」
幾位朝臣聞言嘴角一抽,誰都沒想到這還沒開始匯報具體情況,嬴政這心就偏已經到胳肢窩裡去了,甚還斬釘截鐵地說阿嬰不會胡來。
若他不會胡來,嬰小郎君此刻會趴在榻上讓宮女塗藥?前一場竹筍燉肉是假打的嗎?
李斯上前一步,開口道:「回陛下,田地裡的少年並未撒謊,鄉間農戶確實是被征調修建水渠,服徭役。」
「嗯?」嬴政眉頭豎起。
「陛下,您在數個月前曾下過軍令,必須開辟主靈渠,給百越運輸3萬軍糧。」李斯拱手道,「那縣令雖不負責主靈渠,但也被郡守抽調役夫、被分派了任務。
前幾日縣令負責的靈渠被人為破壞,他怕完不成軍令會死,便強行征召農戶一起搶修水渠。」
「荒唐!」
嬴政臉色一黑地猛拍了桌子,顯得心情很不好。
馬車裡沒有一個人開口。
這時,嬴政忽然下令道:「李廷尉,你派人連夜調查所有負責修建靈渠的官府,看是否還有類似情況,若有,讓他們全力保秋收,不可強行征召民夫,靈渠之事,軍令不怪。」
「唯。」李廷尉立刻躬身下馬。
嬴政沉默地把玩了會手中的方玉。
他看向其他幾位朝臣,道:「你們怎麼看?」
幾位朝臣依次拱手,顯然早就準備好應對的話。
馮去疾的大意為:加強郡縣官吏的監督體係,絕對不能再有亂征徭役的情況出現,大秦以農為本,任何事都不能影響到春耕與秋收,這是大秦強盛的根基。
尉繚則從另外一個方麵來補充:是否可以試著增加一個讓黔首的舉報體係,若黔首有對官吏狀告的門路。也不至於拖到現在才發現,還有為了徭役而罔顧秋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