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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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古至今隻有君王,或者說功勛卓越的君王才好意思在泰山封禪。

現在居然要帶一稚子一起封禪。

怎能不讓眾人震驚!

即便朝臣們隱隱認可甚至感激張嬰的福運,但也不認同張嬰能跟著嬴政一起封禪。

「陛下思啊!上古時期七十二位君王從未有過這般舉動,陛下您這,這於禮不合啊!」

「陛下,泰山自古是最接近神靈之地,泰山安,則四海皆安。如此重要的封禪儀式,其可容一小兒玩鬧,這若是觸怒山神可怎麼辦。」

「陛下。封禪於泰山,是為了受命於天,君權神授,方可天人合一,這,這臣承認嬰小郎君有功勞,有福氣,但他有何可受命於天的?說句大逆不道的,即便是扶蘇公子也比嬰小郎君……」

……

「我意已決。」

嬴政眼神平靜,環顧四周,「七十二位君王又如何,我創下遠超他們的功勛,他們何曾能來評判我?等有超越過我君王,那麼是非功過,任由他說。」

眾朝臣一愣,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畢竟陛下有一點說得極對,他是創下遠超上古偉業的霸主,也是打破無數規矩,開拓新朝代的帝皇。

他有十成十的理由不講規矩,旁人也說不得什麼。

馮去疾悄悄拉了拉李斯,低聲道:「李廷尉,你可還有什麼法子?」

李斯一愣,狐疑道:「你不是最欣賞那小神童嗎?」

「我就是欣賞小神童才不能任由陛下毀了他。」

馮去疾說得又快又急,甚至是有些惱怒,「陛下將小神童當子侄輩疼可以,但也得講個度。陛下年邁,小神童年幼。即便長公子心月匈寬廣,愛屋及烏,不介意封禪之事。

但還有秦世呀!這事太遭人記恨,唉,這可比商鞅的事還要麻煩,唉……」

李斯扌莫了扌莫胡須,意味深長道:「也不是全然無法。」

「何也?」

「隻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你若舍得讓小神童……」

馮去疾給了李斯一個眼神,眯了眯眼道:「不敢勞煩李廷尉了。」

……

朝臣們依舊是不贊同的目光,但他們都乖乖地跟著去上山,因為論執拗,沒人爭得過嬴政。

封禪儀式比張嬰想象中要簡單。

張嬰本以為的流程是黑甲衛們抬著牛、羊,豬等祭品一起上泰山之巔,然後巫祝等人在上麵跳大神,其他朝臣們紛紛跪拜,之後分食祭品。

再如記載中一樣,嬴政讓李斯用小篆在石碑上寫下一篇歌功大秦頌德的銘文,將其放在泰山之巔。

沒有,通通都沒有。

朝臣們與黑甲衛走在一半時,齊齊停下了腳步。

張嬰回首,恰好看見朝臣們沉默又肅穆地彎月要,行拱手禮。

張嬰腳步一頓,忽然覺得走起來有點沉。

「累了?」

張嬰聞言一頓,恰好看見嬴政的大手牽過來,他搖了搖頭,主動握住對方的大拇指,道:「沒有,隻是沒想到最後隻有我與仲父兩人。」

嬴政若有若無地「嗯」了一聲,垂眉看了張嬰一眼,意味深長的低聲道:「阿嬰,這一條路走到最後的,從來都是孤家寡人。」

「啊,是這樣。」張嬰心下一緊,捏了捏嬴政的手,萌萌一笑,「所以春秋時期的諸侯王們才自稱寡人麼,仲父也這麼自稱嗎?」

嬴政:……

他垂眉看向張嬰,恰好與對方忽閃忽閃的雙眸對上,慢悠悠地開口,「不,我不喜與旁人一樣。」

「嗯嗯。仲父是獨一無二的。」

嬴政一頓,忽而了然地輕笑一聲,掐了把張嬰臉頰,道:「阿嬰在長安鄉如何?」

「唔,大家都對我特別好。」

張嬰心下鬆了口氣,剛剛嬴政看他的目光仿佛透視了一切,還好嬴政又主動岔開了話題,「我在長安鄉過得很高興。」

「是嗎?」嬴政繼續在前麵領路,慢條斯理道,「那你兩個月前,為何找采桑將軍借十家仆,可是鄉野宗族的人還敢亂來?」

「不是不是。」

張嬰沒想到嬴政會提兩個月前的事,但一想到李家宗族,他頭就有點大,「仲父!我本以為宗族啊長老什麼的特別討厭,都是糟粕應該被掃走,但當他們徹底停擺時,那附近的麻煩反而越來越多。」

「這是自然。」嬴政語氣很平靜,「打破一個地方的治式,必會伴有陣痛。」

張嬰連連點頭,道:「仲父所言甚至,好像一夜間農戶們沒了約束,鄉民之間的小摩擦、小矛盾增多、孤寡申訴無門的事也有抬頭。」

雞毛蒜皮的家務事太多,官/府又不好介入,簡直是一團亂麻。

「他們是在逼你。」嬴政眼眸微眯。

「我知曉的,之前我確實處理不當。」

張嬰扌莫了扌莫後腦勺,「宗親製度是適合大秦的,我太一刀切。但都已經這樣,我覺得不能服軟妥協,所以隻好厚著臉皮讓叔母幫忙調派人手過來,勉強穩住了局勢。」

「嗯,做得不錯。」

嬴政忽而輕笑,阿嬰會反思卻不輕易動搖,遇到問題第一時間尋找解決手段,可比他某些兒子強太多了。

他忽然停住腳步,看向張嬰,「若你沒有叔母。會如何做?」

張嬰捏了捏眉心,猶豫了會道:「盡快選拔新上任的人選?」

「之前的人徹底不用?」

「不用!」張嬰咬牙看向嬴政,「他們多有道德瑕疵,做過欺男霸女之事。」

「嗯。你會這麼想也對。但阿嬰你也得知道,人性本惡,好逸惡勞者多也。1」

嬴政伸手拍拍張嬰的腦袋,沉穩地給出建議:「平日我們多給君子機會,但緊急時刻,小人也有小人的用法。隻要對政令有利,可先用。」

張嬰好奇地看向嬴政,道:「小人應該如何用?」

嬴政道:「小人就猶如惡疾,頑疾得用重藥。你可先加重刑罰,減少一切獎賞,再行手段。」

張嬰嘴角一抽,哈?

您沒說反嗎?

越不聽話,越懲罰你?這反向操作確定能讓人來效力?

張嬰道:「仲父,這樣他能心甘情願效力?仲父不是也與阿嬰說過,對待下屬要內外協力,恩威並施。」

「對小人不必講究長遠,隻需用人一時,不必用人一世。」

嬴政捏了捏張嬰的臉頰,語氣很淡,「威逼利誘小人乾活,達成你需要的目的就行,無需拘泥手段。」

張嬰瞳孔地震:……

他下意識道:「但,但用小人真的可行?」

「……」

張嬰說完便注意到嬴政無語的表情,頓覺後悔,這些日子與仲父相處得太和諧,居然都敢隨便開口質疑了。

「阿嬰,你可知孫子說,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知曉。」

「用人也是如此。賢才有賢才的用法,小人亦有小人的妙用。」

嬴政緩緩向著山頂走去,同時道,「我大秦以一敵六國,合縱連橫,離間之計立了大功。遠的不說,就說趙國郭開。昔年,李牧將抵擋數十萬秦軍不得入侵舊趙。

後來,大秦派人收買趙王寵臣郭開,這郭開是個小人,反復遊說趙王,說司馬和李牧會謀反,李牧因此被斬首,再之後四月,我大秦的鐵蹄便踏入了趙國的邯鄲。這便是小人的一種用法。」

張嬰呆呆地看著嬴政,下意識道:「那郭開呢?」

「至於郭開。」

嬴政聲音帶著一絲輕蔑,道:「他主動打開城門投降,並獻上了一位將軍的頭顱。但這等小人豈能再用,直接被我大秦將軍斬殺。所以阿嬰……」

說到這,嬴政看向張嬰,緩緩道:「你不可恐懼小人,你要學會用小人。至於之後,你想如何都行。」

「啊這……那如果是大秦的小人呢?」張嬰抬頭,「用了不就是隱患嗎?」

嬴政腳步一頓,垂眉看向張嬰道:「什麼隱患?」

「仲父!假如你身邊有小人隱藏得很好,麵慈心奸,野心勃勃。」

張嬰忽然想到了趙高、李斯,想到他們膽敢篡改詔書的事,「但他隻對你忠誠,對秦二世,秦世不忠心甚至造反怎麼辦?」

嬴政瞳孔微微一縮,怔怔地看著張嬰。

張嬰一頓,忽然意識到自己說到了一個敏感問題。

他正拚命想著如何補救時,嬴政忽然伸手拍拍張嬰的小腦袋,大笑道:「哈哈哈……阿嬰,你的疑問,我也曾思考過許久。」

頓了頓,嬴政道:「二十年前,我曾想過,若我繼位,必不給繼任者留下麻煩,當罷黜所有丞相,有用的朝臣陸續罷免,好給我兒施恩他們的機會。

十年前我又想,不如讓我兒從軍功開始,重新培養班底,至於我留下來的大臣,他可用可不用。

但時至去年。我又覺得過去所思所想,皆是小道。

君王與臣子的關係,猶如騎手與烈馬,永遠是彼此試探,馴服,再成就的過程。

沒有馬不可以騎,正如沒有人是不可被用的,隻看你是否需要,隻看你怎麼去用。

與其寄希望於他人永遠忠心後裔,不如完善秦律,使其能平衡、牽製朝堂官吏的權利。再將子嗣培養強大,讓他成為足以駕馭朝臣的君王。」

張嬰聽了這麼多,忽然道:「所以仲父是說,凡事靠自己,自己強大才是一切對嗎?」

「哈哈哈……你要如此理解,也可。」嬴政忽然又大笑起來,抱起張嬰緩緩踏上泰山之巔的最後一步,「你還記得上山時,我與你說過的話嗎?」

張嬰一愣,什麼話?

他想了想,遲疑道:「人性本惡,好逸惡勞者多也?」

「也對,再往前想想。」

「唔……這一條路走到最後的都是孤家寡人?」

「對,孤家寡人。」

話音剛落,兩人恰好登上泰山之巔。

金燦的光輝散落在翻騰的雲海之上,古鬆、山嵐若隱若現,組成一副自然瑰麗的畫卷。

山巔一時狂風肆意,吹得人眼睛都睜不開,張嬰拽著嬴政的衣袍躲在他腿後,勉強昂起頭,恰好看著嬴政自狂風雲海中巍然不動,目光深邃地看著前方一處小土高台。

「有時候,朕會想,天下為公,選賢……2罷了,與你說這些為時尚早,走!」

張嬰卻聽得瞳孔地震:「天下為公選賢與能」可是被戲稱為上古神話的禪讓製。

控製欲這麼強的仲父居然有過這種想法嗎?

不過細想一下也覺得對,《呂氏春秋》主張「天下,天下之天下。」法家也是公天下的代表學說之一,仲父自幼接觸,會受這種影響也不奇怪。

張嬰忽然更能理解仲父之前為何不設太子,之後又為何番兩次在家宴中說唯才是繼。

但是……

他一想到大秦選了半天,最後來了個「殺我全家」的胡亥竊取果實,就一口老血梗在心上。

……

「又發甚呆!」

嬴政捏了張嬰的臉頰一把,然後遞給張嬰一份空白帛紙,「我祭天,你祭地。有什麼想說的,便記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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