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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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開春,母親的娘家來了人,跟隨長輩同來的,還有一個比謝知秋年長兩歲的男孩——

「秋兒,這是你二舅舅的兒子,名喚溫閒。你與滿兒,該叫他表哥。」

母親久違地見到娘家人,看上去心情頗好,笑如春風,特意將兩個女兒喚來,向她們介紹。

謝知秋閉口不言,身體向前微傾,算打了個招呼。

知滿則好奇地望著對方,眨巴圓圓的眼眸。

二人麵前的所謂表哥,身條瘦長,束發細眼,已初露少年之貌。

這溫表哥穿著一身霜色薄衫,初春時分居然不嫌冷,被父親帶來見人的時候,他坐不住似的,一直左動右擺,像隻被強行製住的不安猴兒。

直到被父親在背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表哥被打得猛一聲咳嗽,才漫不經心地拉長聲打招呼:「兩位表妹好——」

話音未落,他已經又被自家父親猛打了一掌。

溫閒「噗——」得一聲往前一倒,差點被拍在地上。

他回頭控訴道:「爹!你乾嘛!」

溫家舅舅恨鐵不成鋼:「來別人家做客,還是有求於人,你這麼吊兒郎當,像什麼樣子!」

溫閒大為委屈:「這算什麼理由?你就因為這個打我?等回家了,我告訴娘去!看娘不讓你跪搓衣板子!」

「小兔崽子你——」

父子倆眼看要吵起來,溫解語笑著打圓場:「沒關係,閒兒是自家人,不必如此拘束。」

溫閒見有人向著他說話了,當場蹬鼻子上臉,高高翹起鼻子,給他爹一個「你看,姑姑都這麼說」的眼神。

溫家舅舅愈發懊惱,又上去嘴道:「你怎麼不看看你兩個妹妹!秋兒一向穩重懂理,滿兒不到三歲都坐得這麼端正,個個都比你懂事乖巧!」

言罷,他又對溫解語說:「姐,你千萬別慣著這個皮小子,他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過兩天你就曉得了,該揍就揍,一點兒都別手軟!姐夫是謝家人,說來也是高門大戶的,可別讓他給你丟臉。」

溫解語性情一向溫和,聽弟弟讓她該打就打,反而露出為難之色。

*

這回這表哥溫閒被送到謝家來,不光是做客,而且要長住的。

方國賢者有言,男子十歲,可出就外傅,居宿於外。

說白了,就是按照習俗,男孩子年滿十歲就可以外出讀書,學點難度大的東西,正式為將來考取功名做準備了。

這年頭,謝小姐這樣的深閨小姐,若想學到知識,隻能在家學習,大多不是父母親自教,就是請家教。放眼大環境的話,閨中女兒若是能夠識文斷字,就算難得了。

但若換作是男孩子,選擇就多了。

除了和女孩一樣請家教之外,大家族通常會有專門供自家孩子讀書的族學,國家則一級一級往下設置了各種形式的地方官學,就算進不了官學,還有形形色色的私塾。

不僅如此,為了讓付不起束脩的貧家子弟也有學上,民間還有不少富人贊助的義學、義莊,專門供寒門子弟讀書。各類官學內也設有學稟補助,幫助經濟有困難的學生。

總之,隻要男孩真心向學,總有辦法讀書,要是湊巧有錢一點,甚至可以選到眼花繚亂。

溫解語的娘家,其實與謝家的情況有不少相似之處。

她祖父混了點芝麻官做,家中男子也代代讀書,隻是小輩們目前看來都沒什麼大出息。

若論門第,溫家比不上謝家,微微高攀了點,但若要說天壤之別,也不至於。

溫家舅舅對兒子的最大要求,當然也是讀書。

這溫家二舅舅,在家中算念書好的,雖說也沒太顯眼的功名,但他另有一個很大的優點,那就是性格不錯,與誰都處得來,朋友不少。

如今他在外地尋了個差事,不住在梁城中,最近他抱著試試的心態,廣求人脈,想讓兒子留在梁城讀書。

梁城作為方朝之國都,名士齊聚,書院遍地。若能在梁城拜到名師門下學習,自是比在外地要好的,更不要說還能結交人脈,萬一將來進入官場,也會有助益。

別說,溫家舅舅運氣很好,還真讓他得了貴人相助,給孩子拿到一個名書院的學童入學名額。

溫家舅舅對自家的孩子能撿到這種便宜,顯然是喜出望外的。

倒是溫閒本人好像對這份好運沒有深入的理解,他一直茫然地抓臉抓手,打打哈欠,一副地主家的傻兒子樣,讓人看了來氣。

但畢竟是親兒子,溫舅舅再氣也隻能養著。

對溫家舅舅來說,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他與家眷目前並不住在梁城。溫閒畢竟年紀還小,性子又不安分,溫家舅舅其實不太放心這個兒子在書院中當住宿生。

思來想去,他決定求助於嫁在梁城的姐姐,若是溫解語願意留溫閒寄宿幾年的話,那當是最好不過。

溫解語性情寬和,她是不介意的,見謝老爺也不反對,便答應下來。

不過,兩人聊起這事時,謝老爺主動問起:「閒兒他去的哪家書院?」

溫解語有些驚訝他關心這個,但還是如實回答道:「說是鷺林書院。」

謝老爺回憶了一下,說:「還不錯。」

但他又道:「但遠不如白原書院。」

言罷,他便埋頭算賬,不再過問此事了。

*

沒多久,溫閒就帶著書童和大包小包,住進謝家的廂房,開始早出晚歸的學童生涯。

往後,謝知秋帶妹妹在院子裡玩時,偶爾會碰見溫閒與書童一道出門或者歸來。

書童背著裝書的褡褳,溫閒則老大不情願,每到去上學的時辰,他便雙手背在腦後,滿臉不高興。

妹妹新奇地問:「姐,表哥每天都要去做什麼啊?」

謝知秋沒說話。

妹妹已經習慣了姐姐少言的性格,並不在意,反而繼續拉她袖子:「姐姐,為什麼表哥出門和回來的時候,你都要盯著他看好久,你也想跟他一起出門嗎?

「表哥為什麼不能和我們一樣每天待在家裡呀?我看他可想和我們一起玩了,見我們不用出門都很羨慕的樣子。」

「……」

謝知秋仍是不言,隻是眼神深邃了幾分。

*

是夜,溫閒在廂房中讀書。

忽然,他背後一抖,猛打了個寒顫,問:「小五,你有沒有一種一直被人盯著看的感覺?」

「沒有。」

書童不以為意,一邊倒茶,一邊回答他。

他熟練地晃晃茶壺,將茶壺蓋蓋上。

「少爺,自打我們住到謝家,你怎麼一天到晚這麼說?」

「呃,因為我一直覺得背後毛毛的?」

說著,溫閒很不自在地動了動肩膀,好像真有什麼東西貼在他背上似的。

一轉眼,他入學鷺林書院,已有月餘。

溫閒不大愛讀書,更不太樂意乖乖坐著,他之所以去書院裡老老實實學習,一大半原因是被父親逼的。

如此一來,每天聽課寫功課,對他來說,簡直是世上最痛苦的事。他寧願空口吞五條蚯蚓,都不願意上學。

奈何這事由不得他做主。

他幾乎天天在課上開小差,回家以後天天唉聲嘆氣,兩個時辰寫不了幾個字的作業。

溫閒強忍著翻了幾頁書,又怒而拍桌站起,道:「不行!這個屋子絕對有鬼!我真的覺得有怪東西一直盯著我!我根本靜不下心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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