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約會〔退而求其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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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口的安檢長廊做得有趣,設計成了一架深色舷梯的模樣,一路向二樓延伸。走廊裡安裝的高密度紅外掃描儀,將所有經過此處的人掃了個一清二楚:皮膚、發絲、配飾,恨不得將他們的心肝肚腸都翻出來好好檢閱一番。

溫柔的機械女音反復播放著觀眾須知:

「請各位觀眾得體衣著整潔,有序入場。」

「本劇場全域禁煙,請勿攜帶任何打火裝置入內。」

「請勿攜帶任何食品和液體飲料入內。」

「嚴禁攜帶尖銳物品、易燃易爆物品、壓縮氣體和液化氣體、強氧化劑、毒害品和感染性物品、放射性·物品、腐蝕品及其他任何可能影響到他人人身安全的物品入內。」

「嚴禁攜帶長寬超過05米的物件及貨品入內。」

「進行過義體改造的觀眾,隻能佩戴功能型義肢入場。」

「感謝您的配合,祝您有一個美妙幸福的音樂之夜。」

這聲明相當冗長,一個又一個「嚴禁」,叫人平白生出一股寒意,仿佛隨時隨地會有人甩出一枚炸·彈,把這裡炸成一片光禿禿的白地。

正常觀眾並不覺得有什麼,各自談笑著無視了提醒。

至於寧灼和單飛白,雖然是心懷鬼胎,但因為此次的目的隻是打探「哥倫布」的內部構造,因此兩手空空,十分坦盪。

在踏上最後一階舷梯後,寧灼隔著一層玻璃,回頭向斜下方望去。

現在暫時沒有新觀眾入場了,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那裡,掏出手絹,輕輕擦拭著手心。

這也是社交禮節的一種——擦去手汗,確保自己的手掌時刻乾燥清潔。

但桑賈伊擦得相當精細認真,連指甲縫都不放過,過分專注的神情,讓他多了幾分莫名的焦躁和神經質。

寧灼微微挑眉,旋即收回目光,邁步離去。

桑賈伊正在賣力地為自己做清潔,就感覺身後十步開外來了人。

他肩頭下意識地一動,在心裡瞬間模擬出一套反擊策略。

那人也知道桑賈伊近些年來添了不少怪癖。

他年輕的時候無所畏懼,如今卻越活越謹慎,謹慎到幾乎是生了疑心病的地步。

於是那人在三步開外就站定了腳步,遙遙詢問:「今天有什麼重要客人嗎?」

桑賈伊將手帕折成一朵漂亮月匈花,塞回右月匈西服口袋:「聯合健康總經理奧斯汀的小女兒在vi包間。李頓去招呼了,下次輪到你。」

來人是五名幸存者之一,叫哈丹,由於有四分之一蒙古血統,生得高大威猛,登船時是二管輪,如今年近不惑,看上去還是一條威武雄壯的大漢,毫無管理層人員的氣質,更像個打手。

「哈。」哈丹一聳肩,「下次也別叫我,我最討厭和細皮嫩肉的少爺小姐打交道,瞧著他們,我就想弄死一兩個,聽聽他們臨死的時候叫起來和其他人有什麼不一樣。」

桑賈伊渾身一凜,警惕地四下看了一圈,確認無人,才用譴責的目光瞪了他一眼。

這麼多年過去,大家都變成了體麵的文明人,隻有他一張嘴還是殺人狂的調調。

哈丹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桑賈伊,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麼?難不成怕鬼?」

他爽朗地笑出了聲來,頗有邏輯地分析:「他們早死在海上啦,沒有羅盤,沒有導航,他們連飄都飄不回來,家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說罷,他哈哈大笑起來,好像自己說了個非常精彩的笑話一樣。

桑賈伊眼睛望著地麵海浪狀的精致浮雕,心情也如同波濤潮湧,起伏不定。

他年齡越活越大,卻沒有越活越通透。

尤其是這一兩年,桑賈伊總感覺,自己從來沒能從「哥倫布」號上真正走下來。

桑賈伊的生活水平極好,好過銀槌市裡的95%的人。

11年前,他是聯合健康的官方雇傭兵。

和其他雇傭兵不大一樣的是,他是孤兒,從小就作為雇傭兵被培養長大,不見天日。

說得直白一點,他是隱於暗處、不現形影的殺手。

李頓、哈丹,其他兩名幸存者,小林和詹森,再加上三個死在海上的同伴,他們的出身都是一模一樣的。

他們全部來自於大公司豢養的雇傭兵隊伍,是孤兒,也是殺手。

就在「哥倫布」號計劃正式敲定執行的三天後,桑賈伊破天荒地被聯合健康的一名高管叫去,要進行「單獨談話」。

在惴惴不安間,他領到了這項奇怪的任務:

作為小隊的領頭人,打入「哥倫布」號內部,在遠洋船裡完成屠殺任務。

那時候,「哥倫布」號連龍骨都還沒有成型。

他從十四歲起開始殺人,他知道,知曉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幸運的是,他們在船上隻死了三個人,後來更是交了大運,有驚無險地成功漂流回島。

聯合健康的高層再沒單獨召見過他,他的身份就此成功洗白,搖身一變,從陰溝裡的老鼠變成了銀槌市的英雄——盡管「事業未成」,那也算是英雄。

平心而論,桑賈伊知道,大公司並不希望他們活著回來,巴不得他們死在路上。

可既然活著回來,他們也並沒有過河拆橋的打算,大筆一揮,在這島上建了一座紀念音樂廳,把他們五個集中塞了進去。

在桑賈伊看來,這簡直是一座黃金做的監獄。

他們作為英雄,人們自然而然對他們有了要求。

他們要謙恭謹慎、得體優雅、不近女色、不慕富貴,因為英雄就該是這個樣子的。

自從有了正式身份,他們也統一地懂事起來,除了受邀去參加演講、剪彩、晚會等活動,絕不踏上島嶼外的土地半步。

桑賈伊就這樣,在幸福而穩定的生活裡,越活越分裂,越活越怕死,簡直是活成了一條陰暗的蚰蜒。

那些高層老而不死,他們活一天,他們擁有的一切都可能會被徹底收回。

當年,「哥倫布」號是出去拓荒,遇上什麼危險都有可能,因此船上必須攜帶武器。

現在,桑賈伊再也用不著武器了,卻恨不得將音樂廳修成一座華麗堡壘,把一切可能的危險因素排除在外。

但他知道,自己的一腔愁緒並不能對哈丹傾訴——他是個動物一樣的野人,活一天,算一天。

他對哈丹胡亂擺了擺手,順便揉了揉笑僵的嘴角。

好在,和那些大公司的老頭子相比,他還算年輕。

他務必要活到所有當事人都死去,到那時,他才能放心大膽地享受美好生活。

事實證明,寧灼和正常人不同。

他腦內就沒有長過「享受美好生活」的神經。

當舞台上的青年男女們唱著青春洋溢的昂揚調子、籌備起航事宜時,寧灼就已經睡熟了。

他睡起來很安靜,呼吸勻而深長,睫毛涼陰陰地撲下來,愈加顯得雙眼皮的痕跡深而長,少了幾分冷銳戾氣,多了幾分眉目如畫。

單飛白不打擾他,因為知道寧灼平時把自己當鐵人用,能多睡一會兒是一會兒。

他偷偷地去用指尖碰他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並沒有吵醒寧灼。

當碰到自己留下的那圈齒痕時,單飛白一顆心癢得厲害,野心勃勃地想對他發動突然襲擊,咬上一口。

不過想了又想,他還是沒能舍得。

單飛白捂住嘴,貓似的打了個哈欠,望向舞台上正在勇敢地和颶風搏鬥的少男少女。

在他還是單家小少爺時,他曾看過這出音樂劇。

現在他知道內情了,音樂劇就徹底淪為了一場不倫不類的喜劇。

他們背後五排座位開外,有兩雙眼睛也沒有在看舞台,正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單飛白對視線相當敏感。

在察覺異常後,他第一時間扭過頭去。

可惜,舞台上恰在這時雨過天晴,出了「太陽」。

寧灼和他對視片刻,覺得他這話答得很不老實,剛要說話,單飛白就又湊上來,貼了一下,理不直氣也壯:「就貼。」

他神經過敏,對任何異常的細節都不肯放過。

林檎作為九三零專案組的組長,向公眾宣布了他們的調查結果。

「調律師」微笑。

「……本部亮對本部武的行為表示不知情,並已主動辭去泰坦公司的cto職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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