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府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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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師家鹵料粉為首的幾樣調味料迅速實現市場下沉,短短一個來月就遍布瀝州轄下各大縣、鎮乃至村落,一時風頭無兩。

如今就連封閉的小村子裡的百姓們都知道,走親訪友時提一個師家好味的料壇子是再體麵不過的事,最好再用紅繩子繞幾圈,將那帶字的一麵朝外,使過往人都看見。

奈何有些貴,非大事不能得。

於是不少孩童便暗自期許,希望過年時家人能買一點鹵料來,叫他們也嘗嘗被吹上天的香肉。

據說師家好味賣的才最好吃,肉是紅棕色的,多是六分肥四分瘦,濃鬱的掛著湯,油汪汪亮晶晶,切得方方正正小塊,碼得整整齊齊,都燉得稀爛噴香。

尋常人家就算買了肉,五花膘也未必那樣好,又心疼柴火,生怕肉燉爛了就沒了,故而不入味兒,口頭差些。

部分嘴饞又疼錢的人胡亂吃了,便強撐著道:「也不過這麼著,虧他們吹得什麼似的,以後不買了。」

那張老五常去的黃家村中,便有兩戶瞧著快過年了,狠心買了鹵料,次回便抱怨味兒薄。

張老五不便說什麼,黃七爺聽見了,便非常大聲地說:「你得放肉啊!光一筐子蘿卜腚倒進去有啥用?白瞎了好料!吃鹵味,能缺了肉和柴火麼?」

那兩家人兀自嘴硬,黃七爺卻很不給麵子地道:「快別扯,恁家去割肉時俺都看見了,總共不過一兩,夠做甚麼的!」

眾人便哄笑起來,給那兩戶鬧了大紅臉,又羨慕黃七爺講究。

「家大業大啊,」村民們熟練地誇贊著,「不然能這麼會?」

黃七爺便抄起袖子,滿足且得意地笑了。

原本幾個店長和美食城那邊還擔心,若大家都去買料,不來吃成品了怎麼辦?

師家好味檔口就是美食城的中流砥柱,若他家客流量減少,大家都跟著黃。

沒想到銷售額幾乎沒什麼影響。

師雁行就道:「消費群體重合度不高,像咱們在城裡經營時,往來的食客大多不自家開火,就算買了鹵料去,難不成一家老少隻吃這麼一個菜?說不得得另添。可若去外頭買,左右都是跑一趟,自家搭上柴火、醬料和人工,一個月也省不來幾個錢,若因此弄髒衣裳,越發不合算。

再者有些人是真不長於廚藝……」

鹵肉說來簡單,當初醃酸菜不是更簡單?那張老五多上心啊,最後還不是養了幾缸野生菌?

天分這種東西,本就是沒道理的。

幾年下來,大家都漸漸習慣了她嘴裡三不五時蹦出來的新鮮詞兒,不懂的就問,問多了也就記住了。

就好比這個重合度,當初師雁行就是給他們在紙上畫了兩個有交集的圓圈,簡單直觀,大家一下就明白了。

年關將至,好些檔口都開始準備節禮,師家好味也推出了一年一度的臘味和風乾係列,訂單紛至遝來,七成以上都是回頭客。

別的檔口也有單子,隻沒有這麼多代表性的,略清閒些。

中間王江來給師雁行送年貨,順口問道:「買賣這樣好,師掌櫃不去府城就不心疼?」

放棄那麼大的市場,可都是錢吶!

師雁行定親的事王江也有所耳聞,原本還糾結到底怎麼稱呼好,可見師雁行一如往昔,也就不改了,大家都自在。

等來日她真成了官太太,隻怕也就沒這麼多功夫來店裡視察嘍!

「哎,不對,得這麼撐開……」

風乾雞鴨都是開膛破肚後撐開晾曬的,要包裝好看也有講究,師雁行正指揮三妹等人打包禮盒,聽了這話扭頭沖王江一笑,難得賣弄一回,「不爭即是爭。」

她是沒直接去開發市場,但不代表真的什麼都沒做。

雲山府是本地府城,也是最繁華的所在,每到逢年過節,都有無數客商湧來,專門采購新鮮玩意兒,或是一睹府城風采。

要過年了,多的是人來采買年貨,各大食肆、酒樓、飯莊的買賣格外好些,一個個掌櫃的俱都紅光滿麵,夢裡都在撥弄算盤珠子。

餘掌櫃便是其中一位。

他開著一家酒樓,到自己這裡已是第三代,算是老字號,南來北往的人都知道。

這兩日來用飯的人頗多,連帶著自家酒坊裡的兩樣酒都賣了不少,他每日盤一回賬,十分心滿意足。

這日,外頭大雪紛飛,不多會兒變成了冰雪琉璃世界,餘掌櫃穿著厚重的狐皮襖子,抱著熱乎乎的紫砂壺,坐在大堂內角的暖室內看街景兒。

他胖,窩在大搖椅裡便是軟乎乎一灘,右手邊的小桌上擺著一盆修剪精致的白梅,偶爾腳邊火盆熱氣催發過來時,那幽幽馨香便也跟著鑽入鼻腔。

前頭架著蘇繡大屏風,從他這裡看過去,既不妨礙看街景兒,也不妨礙看客人。

他喜歡觀察客人,尤其是外地客人們臉上那種混雜著對大城大店的向往且震驚的神色。這使他心情愉悅。

但是今天,餘掌櫃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

「掌櫃的,」管事步履匆匆走進來,微微弓著月要,在他身邊低聲道,「有兩個客人來點菜,咱們家沒有。」

餘掌櫃一聽,那雙半眯著的眼睛便睜了開來。

他蓮藕般折疊著的胖胖的手指用力往搖椅扶手上一撐,脫口而出,「不可能!」

什麼菜餘家酒樓沒有?!

不是他吹,餘家酒樓開了這麼多年,網絡南北名菜,大凡能叫得出名兒的,這裡基本都能找到。

即便找不到,也能湊出兩樣相似的。

這會兒管事的進來,就意味著連沾邊的替代品也沒有。

這在餘家酒樓過去幾十年的經營中,是非常罕見的。

除非……

不等管事的答話,餘掌櫃又狐疑道:「京城來的貴客?」

在他的心裡,也就隻有見多識廣的京城客人才這樣挑剔啦。

管事卻搖頭,「聽口音倒也像是雲山府人士,不過不是本城,大約是下頭那個州縣的。穿著打扮麼,也頗講究,說得有鼻子有眼,不像故意挑事兒來的。」

餘掌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眼,不大真切,索性繞過屏風,走到大堂來。

三個年青的大小夥子,約莫一十來歲,穿的雖不是上等綢緞,但也是比較貴價錢的棉布,很厚重,裡頭明顯貼著皮子。

這年月,甭管什麼麵兒,但凡能穿得起皮貨的,手頭就緊吧不到哪兒去。

管事的低聲道:「我都看過了,仨人麵皮兒飽滿,衣裳針腳也細密,很合身,不像今兒頭一日上身的。姿態麼,也舒展,並不拘束,想來是穿慣了。」

做吃食的,最忌諱潑皮來挑事兒。

最常見的就是不知從哪兒弄一身兒人模人樣的狗皮穿了,大搖大擺坐下,然後找個什麼由頭鬧騰,要麼讓你破財,要麼讓你乾脆乾不下去。

但那些人都是落魄的,縱然穿了龍袍也不像太子,隻看他們穿著好衣裳自在不自在就成了。

這仨人不像。

餘掌櫃沉吟片刻,「他們要點什麼沒有?」

「叫什麼師家鹵肉的,還有蛋撻和蛋糕,」管事的為難道,「原本給他們上了一盤肉,還送了一碟子豬油紅棗發糕,都嘗了一口,說味兒不好,倒也沒鬧騰,隻瞧著挺……挺敗興。」

這多稀罕吶!

還有人說他們餘家酒樓的菜不如外頭的?

「師家鹵?」餘掌櫃想了半日,「雲山府裡還有師家號麼?怎麼沒聽過?」

管事的道:「問過啦,並不是咱們府城的,是下頭瀝州城的,據說這今年生意極其紅火,竟是一家獨大了,如今周邊村鎮縣城都是家喻戶曉的……」

餘掌櫃便嗤笑出聲,「鄉下見識!」

鄉下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多著呢,什麼摻麩皮的窩窩頭,陳麥子做的炊餅,哪個不是家喻戶曉?

府城百姓看下頭小地方的人時,多少都帶著點俯視的高高在上。

對他們而言,隻有京城傳出來的東西才值得追逐。

至於下頭州縣的,嗬,見識淺薄,山豬吃不來細糠罷了!

況且人心都是偏的,出門在外做買賣,日子久了,難免思念家鄉風味。

以前餘掌櫃自己外出時,幾個月不回家,做夢都想親娘蒸的一手熱炊餅呢!

自家的炊餅真就那麼好吃嗎?

未必。

就是圖那股勁兒罷了。

想家這種事,本就是不講道理的。

可到底存了事兒,晚間餘掌櫃睡得就不踏實。

三天後,雲山府商會開年底大會,餘掌櫃去了,鄰座是城中另一家酒樓的掌櫃,平時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也顧不得什麼同行是冤家,各自「劃地而治」,倒也算相安無事。

閒話幾句,餘掌櫃忽然又想起來昨兒的事,順口問了嘴,「方掌櫃可聽說過瀝州城的師家鹵麼?」

方掌櫃端茶盞的動作似乎頓了下,「呦,沒聽說過呀。」

餘掌櫃瞅著他的老臉,暗自揣度這家夥到底是裝傻還是真沒聽過。

他是知道對方的,有兩個親戚就住在瀝州轄下,若果然那師家鹵名聲大噪,就算沒吃過,也不該沒聽過。

倒是他們身後油坊的掌櫃聽見了,扭身湊過來笑道:「呦,兩位也聽說了?前兒我下頭的小夥計還在議論呢,說回頭放了假,就去嘗嘗。若是味兒好,也買了鹵料來自家做了當年夜飯。」

餘掌櫃和方掌櫃都愣了,異口同聲,「真那麼好?」

油坊掌櫃的一怔,旋即笑出聲。

兩人對視一眼,都住了嘴,為這該死的默契尷尬。

兩位掌櫃的各懷鬼胎,開會時都有些心不在焉,散了後也無心與人聚會,各自匆匆回家。

餘掌櫃半道上就打發了心腹出去辦事,家去正琢磨事兒呢,心腹一路頂風冒雪跑回來,氣都沒喘勻就道:「掌櫃的,真叫您說著了,姓方的那老貨沒安好心,還沒回去呢,就打發了一個管事的帶人往瀝州去了。」

這麼快?!

若說方才餘掌櫃隻有五分意思,一聽這話,頓時漲到九分。

「趕緊的,立刻去賬上支銀子,打發宋管事往那邊去一趟,務必不能叫姓方的搶了先!」

要麼大家都乾,要麼就都乾不成,反正不能單獨讓姓方的占了便宜。

兩邊的馬車前後腳出門,一路狂奔,中間幾次相互趕超,雙方車夫都能看到彼此驚愕的臉。

這他娘的,下大雪呢,車廂裡的管事還一個勁兒催,不要命了嗎?

大概兩個多時辰之後,雲山府兩家酒樓的管事坐在師家好味本部,拚桌,大眼瞪小眼。

跑堂的姑娘一身紅衣,橙色掐牙,襯著外頭大雪分外鮮亮,笑吟吟走過來時,如一隻翩然的火鳥。

「幾位貴客,真是對不住,樓上包廂預定都排到年後了,一樓隻剩這張桌……」

一人送了一碗杏仁熱牛乳,外加一顆金燦燦熱騰騰的蛋撻。

「辛苦幾位拚桌,這是贈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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