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邏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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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倒也罷了,唯獨彈劾的禦史一出列,柴擒虎等人心裡就是一咯噔。

沒想到罪魁禍首張心竟想了這麼一招兒!

那禦史姓馮名田,今年都七十多歲了,大約是出身寒門做慣農活的緣故,至今耳不聾眼不花,聲音高亢洪亮,身子骨比好些六十多的還硬朗。

彈劾的聲音一出,整座大殿都回盪著他的控訴,繞梁不絕。

一看是他,慶貞帝也有些頭疼。

這老頭兒……很有些特殊。

馮田確實是個好官,當年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真心實意為百姓辦事,每次任期滿時,都有當地百姓苦留,家裡的萬民傘多的都快放不下了。

後來年紀大了,慶貞帝體恤,才留京做個禦史。

饒是這麼著,老頭兒也還隔三差五遞折子,說想去地方上做點實事。

他有著最理想化的清官的特質:

清貧,不畏強權,平等地彈劾每一位可能違法犯罪的官員,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上到碩親王,下到不入流的小官,都吃過馮田的奏本,可謂人人喊打。

馮田就是個一根筋,不管什麼時候,隻要看到覺得不合適的人和事,就要立刻上本。

說得好聽了,叫不畏強權;說得不好聽了,就是不顧大局。

曾有人氣不過,想著抓點馮田的小辮子包袱,然而幾年下來,隻剩下無可奈何的欽佩。

馮田確實是個狠人。

他的清貧遠近聞名,克己奉公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為官半生,非但沒有貪墨過一個大子兒,甚至還時常自掏月要包接濟窮人,猶如苦行僧。

馮田在地方上為官期間,家裡窮得叮當響,老婆孩子餓得嗷嗷哭,鄉親們看不過去,反過來上門接濟,卻被馮田攆走。

馮妻實在餓得受不了,哭著和離改嫁,轟動一時。

這樣一個老頭兒,平時與大家沒有瓜葛時,所有人一邊罵他傻一邊欽佩。

可當這麼一號人物沖過來罵到你臉上時,就隻剩下棘手。

若換做旁人,柴擒虎大可以與之當堂對罵,可對馮田……著實有些無從下手。

他太問心無愧了。

你可以說他傻,罵他癡,卻唯獨揪不出一點兒違法亂紀的汙點。

慶貞帝很不願意看到自己看中的臣子們內訌,便趕在柴擒虎開口之前道:「馮愛卿,今日隻論江南河堤一案,休要聒噪,退下吧。」

皇帝本人也沒少被馮田當眾頂撞,奈何這老頭兒實在是個辦實事的好材料,又難得一身銅皮鐵骨,慶貞帝又愛又恨,也不舍得糟踐他。

馮田梗著脖子道:「陛下此言差矣,千裡之堤毀於蟻穴,河堤是大祿的河堤,臣子也是大祿的臣子,臣子就如同大祿的河堤……」

他唾沫橫飛說了老半天,吵得慶貞帝腦瓜子嗡嗡作響。

唉,劍是把好劍,奈何經常不聽使喚!

今日是大朝會,田頃和宋雲鷺等人也在,聽了這話便有些牙癢癢。

這老頭兒當真不會看眼色!

此時彈劾,不是助紂為虐麼!

虧他之前還曾帶頭彈劾過張芳縱容李秋在外橫行,如今反倒胳膊肘往外拐,瘋了不成?

可若馮田會察言觀色,也就不會人送外號「老瘋子」。

他仍喋喋不休。

眼見著大家的注意力被強行拉偏,慶貞帝的耐心也在一點點告罄,臉色陰沉得好似能擰出水來。

朕養你容你,不是為了讓你關鍵時候拆台的!

正巧馮田說得口乾舌燥,中間忍不住扯著脖子吞了口唾沫,一直留意著慶貞帝臉色的王忠一看,靈機一動,忙喊道:「來人,快給馮大人上茶!」

偶爾有得寵的臣子說得興起,慶貞帝便會賜下此殊榮。

慶貞帝拉著臉一擺手,旁邊的小內侍立刻端著茶水上前。

馮田感激涕零,顫巍巍謝恩,忙端起來痛飲。

說時遲那時快,王忠沖那內侍使了個眼色,對方馬上不著痕跡地用胳膊肘往馮田肋下頂了一記。

一股酸痛襲來,馮田當場劇烈咳嗽起來,一張老臉都憋紅了。

王忠內心大喜,忙不迭走下來,一邊罵那小內侍一邊道:「瞧你笨手笨腳的,怎麼伺候的?馮大人,沒事吧?都愣著做什麼!來人吶,快將馮大人攙下去歇息,再請個太醫來瞧瞧!」

可憐馮田正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還沒回過神來的,就被兩個身強體壯的內侍半拖半扶帶下去了。

大殿之上迅速恢復了寧靜。

柴擒虎瞠目結舌。

還能這麼著?

戶部尚書張芳暗道不妙,背心漸漸沁出冷汗。

萬萬沒想到,陛下竟然用近乎耍賴的方式處理了……這下,倒是難辦了。

他忍不住抬眼去看斜前方的父親,卻見對方依舊紋絲未動,微微垂著眼簾,麵上不悲不喜,眼觀鼻鼻觀心,仿佛對馮田一事當真無動於衷。

沒了餘音繞梁,慶貞帝的心情立刻好多了。

他環視眾朝臣,再次重申,「近來,朕屢屢收到江南傳來的急遞,說那河堤年年修年年垮,如今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朕不惱火!」

狗屁的收到江南急遞,根本就是你一手撒出去的欽差!

張芳雙手一緊,喉頭發緊,想說話,卻又不敢開口。

該怎麼辦?

一時又安慰自己,被抓到把柄的都是下麵的官員,未必有直接證據表明是他們爺倆指使的。

一時又暗罵那些家夥太過貪得無厭,恨不得每年自己扣留二百萬,卻隻交給他們爺倆一百萬!

若非如此,但凡他們收斂些,何至於鬧到今日這般田地!

還是無用!

連幾個欽差都搞不定,若是大手筆收買了,或是隨便找個什麼由頭弄死……

「張閣老,」慶貞帝看向一直沒出聲的張心,「人家都告到你頭上啦,就沒話說?」

張心滿是老年斑的麵皮微微動了下,波瀾不驚道:「清者自清,老臣無話可說。」

「好!」慶貞帝突然抬高聲音,笑道,「朕最喜歡的就是你們問心無愧的樣子!」

說罷,話鋒陡然一轉,「來啊,自即日起,著三法司會審,碩親王、禦史台協同辦理,朕就要一個水落石出!」

他站起身來,抖了抖滿是金繡的龍袍,目光緩緩掃過下麵一乾文武官員。

「若百姓誣告,誅九族;若官員知法犯法,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稍後退朝,眾大臣三三兩兩散開,張心和張芳父子倆再也沒了往日被眾星捧月的待遇。

張芳暗自咬牙,過去低聲道:「爹。」

張心掀了掀眼皮,嗯了聲,扶著他的胳膊,顫巍巍轉身往外走。

大約是年紀大了,他走得很慢。

近來天氣不佳,外頭陰沉沉的,爺倆慢吞吞挪到宮門口,張心拍拍兒子的手臂,張芳立刻停下,「爹,怎麼了?」

「看看天。」張心喘了幾口氣,微微眯起眼睛,仰頭看著。

看什麼?

張芳也跟著抬頭看天,卻見整片穹窿都是霧沉沉灰突突的,既無日照也無暇光,甚至連片像模像樣的雲都瞧不見。

張芳又看父親,卻見他嘴角含笑,似滿足,似遺憾。

他不敢打擾,就這麼站在原地陪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張心才意猶未盡收回視線,又慢吞吞往外挪,「老了,想家了。」

張芳莫名有些心慌,當即笑道:「您老為江山社稷忙了一輩子,要兒子說,也該歇歇了,不如急流勇退……」

張心一個眼神過來,他就說不下去了。

事到如今,能不能退,怎麼退,已由不得他們做主了!

宮門外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爺倆一路無話,回了家,又命人搬了幾個火盆進來。

張心年事已高,氣血兩虛,今年越發怕冷了。

張芳親自捧了安神茶上來,伺候著張心吃了半盞,去他對麵坐下,悶聲道:「您這些年就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陛下當真不念舊情。」

前頭炭盆劈啪燃燒,張心身上卻還蓋著一張大虎皮。

外間有家養的小戲子吹拉彈唱,聲音穿梁過院,飄飄盪盪,啥事清幽。

「你說這話就是不長進,」張心擰著眉頭罵道,「為朝廷辦事,為陛下辦事是臣子的本分,哪裡能說是功勞苦勞?」

張芳壓根兒聽不進去,嘟囔半日,越說越氣,又見下朝這麼久了,竟一個來探望的也沒有,不由惱火起來,沖外頭喊道:「閉門謝客,若有人來,一概不見!」

「是!」

管事的應了聲,小跑著去了。

張芳還沒坐下,卻聽張心低低地笑起來。

「樹倒猢猻散,這會兒誰還來呢?你也是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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