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邏輯(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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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此風雨飄搖之際,能保住一個是一個吧,紮堆兒往上湊做什麼呢?

張芳聞言,用力往桌上拍了一把,「都是些狼心狗肺,以往咱們好的時候,恨不得大半夜在外頭熬著,做什麼程門立雪的樣子。如今略有點風吹草動,就門可羅雀……」

旁人不說,父親那幾位弟子,平時跟自己稱兄道弟,親熱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過來侍奉,如今又怎麼樣了呢?

可轉念一想,他們也在被參奏之列,隻怕也是泥菩薩過江,況且已經有幾個因為證據太過確鑿,被捉拿下獄,便又惶恐起來。

「父親,」張芳忽然有些怕,拖著凳子湊到張心身前,「這次陛下果然要動真格的了麼?」

以前那麼多年風風雨雨都過來了,陛下一直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如今父親這把年紀,他怎麼忍心!

張心看了他一眼,非常用力地,從肺腑深處吐出一口氣來。

「我以前說什麼來著?願賭服輸,入了這個圈兒……來吧,都來吧……」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成敗得失,隻在一念之間。他張心一生風光榮辱,皆是陛下所賜,陛下既然能給,也就能隨時收回。

若他覺得自己還有用,自然誰都告不倒;

若他厭倦了,都不用誰特意告,隨便有個人過來一戳,自己也就倒了。

在今天之前,他還在賭,賭陛下念舊情,願意給他留點顏麵。

可馮田被架出去那一瞬間,張心就明白了,若論狠心,還當數龍椅上的那位。

這麼多年來,他確實做了不少事,可弄來的錢財,也並非全進了私囊。

現在回想起來,張心不免覺得有些好笑。

都說以史為鑒,曾經他看那些前車之鑒,總覺得自己跟他們不一樣,會是個例外。

可如今看來,都一樣。

張芳聽得心驚膽戰,「鹿死誰手,尚未可知,您怎能說這樣喪氣話!您為朝廷操勞這麼多年,背了多少罵名!若沒了您……」

尚未可知?糊塗!

現在最要緊的,是看清究竟誰是獵人,誰是鹿。

張心曾是獵人,也曾以為自己會永遠是獵人。

可就像太陽會東升西落,萬物花謝花開,哪兒有什麼永遠?

張心就看了他一眼,竟然笑了。

「這麼多年了,多大人了,怎麼還看不明白?這天下沒了誰都不要緊,我?我算什麼!」

什麼百姓,什麼朝臣,都隻是工具。

用完了,自然也就該丟了。

其實他早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隻是一直不想承認,心存僥幸,想自己會不會是例外。

張心忽然打了個哆嗦,覺得有些冷。

張芳見了,忙將虎皮往上拉了拉,又把火盆往前挪了挪。

張心閉上眼睛眯了會兒。

屋裡靜得嚇人,張芳甚至把呼吸都努力放緩了,一時間,隻能聽見外頭隱約的呼嘯的北風。

「快過年啦。」張心半閉著眼睛嘆了句,想了會兒,對兒子招招手,「趕明兒你替我上個折子,人老啦,不中用了,舊病復發,且在家養幾日。若他們有什麼要問的,隻管來。」

「爹!」張芳的聲音都帶了顫,說不清是怕還是氣。

到了這個時候,隻怕父親前腳上了折子,後腳陛下就準了。

若沒有權力在手,豈不任人宰割?

他才要說話,外頭卻有人來傳話,當即起身去了外間,低聲問道:「又怎麼了?」

管家親自過來回話,先往裡間瞅了眼才壓低聲音道:「外頭來了衛隊,把咱家這條街都圍了。」

這就要軟/禁了麼?張芳心頭一驚,咬牙切齒罵了一句,過了會兒才擺擺手,「你去吧。」

「陛下下手了?」他才進去,裡頭張心就語氣平靜的來了句。

張芳張了張嘴,知道瞞不過,隻好去他跟前道:「也未必是,畢竟嚷出來三司會審的名頭,總得做點什麼給外頭的刁民看。」

張心嗬嗬幾聲,沒多說。

「爹,都這樣了,您告病的折子還遞嗎?」

「遞!」張心毫不猶豫道,「明兒一早就遞。」

他手上經的事兒太多,如今看來,恐怕這道坎兒是邁不過去了。

他這輩子,什麼都有了,縱然此時撒手西去,也沒什麼不知足的。

唯獨一個兒子放不下……

但願陛下看了折子,能顧念這麼多年自己操勞的份兒上,給張家留點血脈。

見父親閉了眼,半天不言語,張芳站起身來,緩緩退出去。

「對了,」張心突然來了句,「那個李秋啊……」

他沒說完,張芳卻懂了,「兒子前幾日已經安排了。」

「唔,行了,天色不早,你去吧,不必過來陪我用飯了。」張心像是沒了力氣,不再出聲。

與此同時,田頃、宋雲鷺、柴擒虎和師雁行師兄妹四人齊聚師家好味,也在商議對策。

天冷,人多,正好吃火鍋。

羊大骨和魚湯熬得鍋底,最是鮮美不過,將各色肉放在外頭凍上幾個時辰,略硬的時候,拿進來快刀切薄片。

高湯鍋底燒滾了,大泡兒咕嘟嘟冒上來炸開,筷子尖兒提著肉片在熱湯內起起伏伏幾下,略變了色就成了。

往蘸料碟子裡一按,大口吃,汁水豐沛,又鮮又燙。

「那老瘋子著實可惡,」田頃直接將一大盤肉卷丟進去,心裡默念幾個數,用大抓籬一口氣撈出來,分派給眾人,「今天雖打斷了,可他韌性非常,一日不成,來日必然還要卷土重來,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什麼為官者家眷也不許經商,那叫他們這些商戶出身的官員如何自處?

難不成考中了科舉,就要把祖宗家業都丟了?

要麼乾脆直接修改律法,商戶不得科舉不就得了!

「我早就聽過他的威名,」宋雲鷺比其他人早來京城幾年,了解更多,也是一臉苦澀,「他無黨無派,做事不管不顧,陛下也是又愛又恨。」

真不愧是張心,竟想出馮田這步棋。

就算無力回天,也結結實實能惡心他們一把。

若處理不好,被馮田抓住不放,來日小師弟的功勞都要變得不那麼名正言順。

柴擒虎麵無表情涮肉,一股腦按在師雁行碗裡,聞言略一沉吟,「正麵說是說不通的,最好私底下見了,萬一鬧得僵,也能隨機應變。」

馮田此人雖固執,可到底也是個人,是人就有弱點,隻要仔細點,總能找到。

「不如讓我試試。」師雁行忽道。

三位師兄齊刷刷看過來。

師雁行順手往鍋裡丟了點粉皮慢慢煮,笑道:「說到底,這事兒就是沖我來的,二師兄也不過受了池魚之災罷了。你們若想跟他講道理,那是癡心妄想。」

馮田這種人,說白了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有自己的一整套邏輯,形成完整的邏輯閉環,不能以常理度之。

如果你跟他講道理,他根本聽不進去,隻是對牛彈琴做無用功。

可如果不講道理,順著他的邏輯講,就在一開始落入下風,進了他的領域,更不可能取勝了。

對付這種人,隻能以魔法打敗魔法。

師兄弟三人麵麵相覷。

「小師妹,你有什麼好法子麼?」宋雲鷺好奇道。

來京城這麼多年了,他還沒聽過有誰說服過馮田呢。

就連碩親王也拿這老頭兒沒法子。

「有啊,」師雁行粲然一笑,眉眼彎彎,「打碎他的三觀,重塑一下就好了。」

三觀?

那是什麼?

師兄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不大明白,但也隱約覺得是某種很了不起的東西。

「颯颯,其實我……」

柴擒虎生怕馮田倔勁兒上來把未婚妻氣壞了。

「聽過一句話麼?」師雁行笑吟吟道,「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

柴擒虎:「……」

怎麼這笑容怪嚇人的?

「擇日不如撞日,」師雁行捏捏他的手,乾脆利落道,「就明天吧,你們看誰把他約出來,我來說服。」

鬼使神差的,田頃多嘴問了句,「那他要是不來呢?」

師雁行看向他,笑容越發甜美,張口吐出惡魔之語,「要你們三個大男人乾什麼吃的?」

請不來就綁來!

三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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