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1 / 2)

加入書籤

這後半句話,便有些親昵的意味了。

短短幾日,她受衛覦照拂頗多,已將他當成真正的自家人了。

衛覦就那麼望著小女孩流露出的嬌憨神氣,有一陣子,方問:「還是想自己來,是麼?」

簪纓微愣,眼神一霎變得認真,點頭說是。

衛覦淡嗯一聲,「我不與王謝為鄰,便不了。阿奴自去,我留一班親衛給你。」

簪纓怔了怔,忽才醒悟,自己想得太過理所當然了。

小舅舅在京北的軍府有重務,這次回京隻是暫留,自有自己的事,她怎麼天真地以為,小舅舅會悠哉無事地跟著她到處遷居,像過家家一樣永遠住在一起呢?

他早晚是要離開京城,回去駐地的。

怪隻怪小舅舅待她太好,才給了她這種不切實際的錯覺。

她慢慢哦一聲,很快又打起精神,疑問:「不與王謝為鄰,是有什麼糾葛嗎?」

她對這些世家恩怨知之不詳,可若事關小舅舅,她便要重新考慮搬去烏衣巷的決定了。

「非是甚麼大事,不必理會我。」衛覦在門邊道了一句,餘光輕掃,揚眉道聲正好,手一招,一匹雪白的成狼便拖著長長的絨尾晃到他腳邊。

「把這老畜也帶上,閒時解個悶兒。」

那白狼在衛覦說話時耳朵輕豎,似懂人語,抖摟著頸毛轉視廳堂,一對冷鷙好似發光的白底黑眸發現了簪纓,立刻撒著歡躍去,被衛覦一手按住。

簪纓被頭這神出鬼沒的大獸嚇到,瑟瑟後退了一點。

她雖已聽說了自己小時抱過它的故事,可看著那龐大的體型,還有那對狼眼,還是有些膽怯。

輕唔一聲,同衛覦打商量:「江南養不住狼……」她還是不帶了吧。

不是說她小時候曾把糖汁子粘到了它的背毛上嗎,之後清洗,得擼掉多少毛去……也不知它記不記仇。

「不咬人。」衛覦無奈地看著她退縮的樣子,蹲下身,一拍狼頭,白狼立就馴順地張開嘴。

狼牙犬錯而鋒利,然這頭狼最鋒利的一顆左齒,卻是抹斜斷掉了一半。

衛覦不以為意地伸手探入狼口,指腹在白狼斷齒的截麵有一下沒一下地磨,告訴她:

「這老革隨我上過戰場,咬斷過敵兵的咽喉,也用利齒替我擋過冷箭,有五顆敵顱的戰績在身。今年十一歲,狼中算作高壽了。讓它跟著你,吃幾年飽肉,過兩年安生日子。」

白狼也不知被那根磨牙的手指弄得舒服還是難受,仰起雪絨覆蓋的脖子,喉嚨發出含混的低嗚,卻張著嘴任他施為,不躲不避。

很難想象,如此溫馴的它,是如何在戰場上喋血黃沙,凶野殺敵的。

簪纓方知此狼對於小舅舅的意義。

她忽然便想到,小舅舅那日帶狼進宮,就是為了將它作為生辰禮送給自己吧。

他內心不願她留在宮裡,然她若執意要與太子成婚,那麼這頭狼,便是對皇宮的震懾,是告訴所有人,她身後還有北府衛覦在,不可欺。

她進而憶起,上一世的及笄宴上,仿佛也模模糊糊聽到過大司馬來賀的傳報聲。隻是她當時一顆心都撲在太子身上,生怕在賓客麵前禮儀不周,丟庾氏的臉麵,一言一行都百般注意,自然不敢引見重臣外男。

然後,也便沒有然後了。

簪纓霎了霎睫,對著衛覦應聲好,「它叫什麼名字?」

「狼要什麼名字。」

簪纓聽見這理所當然的話,覺得不可思議,這狼跟了他十餘年,竟一直無名?沉悶的心緒倒被引開了,呆呆問:「那,那我怎麼叫它呀?」

衛覦的目光也疑惑起來,好似從來沒想過還存在這種問題。

他起身,看看她,圈起食指與拇指在薄唇間一嘬,一道低厲的哨聲倏爾響徹宮閣。

白狼陡地伸直尾巴繃緊身軀。

「像這樣?」

隨著哨聲,五營玄甲兵衛如黑雲壓城,手持兵械迅疾地集合至軒館之外的空地。自瑣窗下望,黑壓壓齊整整的一片方陣,少說有四五百人。

簪纓驚得輕噫一聲。衛覦耳廓微動,後側眼鋒。

中參將林銳抬眸看清閣中景象,才明白過來:「沒叫我們,是將軍哄小娘子玩呢。散!」

一聲令下,從四方聚來的甲兵,頃刻又如鳥獸飛散向四方撤隱。

眨眼間,空寂閬苑,唯剩芭蕉葉影簌簌輕晃。

用嘆為觀止,已經全然形容不出簪纓此刻的驚奇了。

她遲遲地安靜半晌,腦中隱約像有個什麼典故的影兒劃了過去,卻也沒想起來。

又將食指指尖抵在大拇指的指腹上,欲要放在唇間,猶豫了兩回,實覺不雅,還是作罷。

她後知後覺地扭避臉頰,小聲囔囔:「小舅舅又逗我。」

……

遷往烏衣巷一事,便如此定下了。

簪纓一行如何乘車渡淮,如何到新宅安置且不提,左右有辦事老道的杜掌櫃和任娘子,保管會讓小娘子像回到久居之家一樣舒適。

近黃昏時分,徽郡王夫婦果真用青帷大輿載著郗老太妃來了。

幾個宮廷出身的健媼,小心翼翼將太妃娘娘背抬下來,杜掌櫃忙命人接應著,送進早已清掃妥當的正房中。

簪纓朝在行宮,午至烏巷,才在新居歇了歇腳,連這裡有幾間屋子幾條道都還沒記全,聞聽傳報,也顧不得旁的,趕過去看望郗太妃。

入了房中,隻見那榻上銀絲滿鬢的老婦人果真麵色枯槁,半闔眼目,氣息幽微,大不似簪纓上一次去探望時的樣子,心內不由發酸。

她便挽了袖屈膝在榻旁,接過早早在廚房熬好備著的粟米湯,向郗太妃口內輕送。

「娘娘,我是阿纓,我來服侍你用膳了。娘娘張嘴,喝一口,嘗嘗味道好不好?」

說來也奇,郗貴太妃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耳邊經簪纓軟聲細語不懈地哄勸,竟緩緩張開白而乾枯的嘴唇,吞咽了下去。

徽郡王夫婦一直到後頭四手緊握,屏息以待,見狀,同時狠狠吐出一口氣,隨即喜極而泣。

郎中也說,隻要太妃娘娘還能咽下食物,便很有可能慢慢將養過來。

李容芝當場便揖起雙手,欲大拜簪纓,王妃周氏趕忙拉住他。

「傅娘子一個矜貴女兒家,哪有王爺使這魯莽把勢納頭便拜的。此為大恩,王爺嘴上謝一謝,便能還得清了?祖母尚需靜養,莫在此處驚了長輩,且尋個清靜所在,吾夫婦再叩謝傅娘子不遲。」

說著,又不好意思地向簪纓深深一福,「倒顯我喧賓奪主了,娘子千萬莫怪罪。」

簪纓在宮裡時,見到這位徽王妃的次數不少,知道周氏是個禮數周全的人,便回了幾句謙辭。留下人照料老太妃,而後一同放輕步子退出內室。

到了堂室裡,簪纓請郡王夫婦落座上茶,這才問起自己關心之事:「王妃去後宮接人時,皇後如何反應?」

她及笄那日,周氏是應邀去了華林園的,當日前後因由,周氏都看在眼裡,原就為這傅娘子感到不平,聽問便道:

「皇後娘娘開始自然驚詫不允,說陛下以孝治國,郗娘娘又是於社稷有功的超一品封誥,理應在宮裡將養,若叫接了出去,難免引起物議,有損天家顏麵。

「小娘子,你方才也見了祖母唇邊的淤青吧,那便是宮裡怕祖母餓過去,又沒法讓祖母張口,便想出用蘆管灌下參湯的法子,留下的印兒。難道如此就不有損天家顏麵了?我如此說了,皇後卻又道,小娘子你過兩日便會回宮,要我再待兩日。我便與那位周旋,說人命攸關的事,妾身等不起,不如讓我先將太妃娘娘接出去,待小娘子回宮,徽郡王府再將人送回來,豈不兩全其美?其實我心中,是半點沒想過傅小娘子還會回去的。」

白天夫婦倆入宮時,是周氏去了後宮,而徽郡王徑去中齋求見陛下,是以對於這些細節,他也是第一次聽聞,攥緊了拳道,「之後呢?」

周氏飲了口茶湯,輕嘆道:「饒是如此,皇後娘娘還是猶豫不決,不願鬆口。妾身便用了王爺教的話,對皇後道:想當年翁翁送我家王爺進京,本意便是以此接母親回蜀,天倫團聚,以盡孝道。是太妃娘娘深明大義,為宗室考量,主動留在了皇宮。其實親王就藩後接生母去封地,本朝早有先例,皇後娘娘若不允,王爺便隻好修封家書請示蜀王該當如何了。才說完話,陛下身邊的原公公便來傳陛下通允的口諭,這才接出人來。」

簪纓聽後唏噓,又問:「王妃去時,可見顯陽宮有何異樣,比如內宦往來,收整箱篋等狀?」

周氏尚不知簪纓向宮室討債的事,想了一想,搖頭道無。

簪纓了然。與她所想不差,看來庾氏還沒有放棄把她弄回宮的打算,並未開始攏賬啊。

她眸中光芒微閃,沒有再說什麼。

辭出正房後,回到自己的院子,已是用暮食的時分。

簪纓無事,看著婢子布菜,忽想起離開行宮前,小舅舅對自己的那番囑咐。

「強身健體講究方法,往後飲食要適量,不可強逞。待你養好了底子,喜歡彈棋或擊壤,捶丸或投壺,舅舅教你,到時身子自然便輕矯了。」

隻因那日見她吐了,他見微知著,對於她深藏起來的心思,一猜便中。

簪纓忽然有些慶幸搬了出來,否則再在小舅舅洞若觀火的眼皮子底下待著,他那麼多智,那她重生的秘密,豈非也有暴露之險?

真有那一日,他會如何看待她呢……

簪纓抬手在臉上胡亂揉弄一通,手心肉和腮頰肉一時也分不清何者更軟,心血來潮喚了聲:「狼。」

話畢,便見一大團毛絨絨的白,趟過門檻,懶懶踱到她身邊。

簪纓心道真是神了,這樣叫它,竟也聽得見,竟也聽得懂。她低下頭,煞有介事地與之對視:「狼,我扌莫一扌莫你,你乖乖的,不能咬我。」

白狼俯首輕齧簪纓的裙裾,她探出手,輕輕撫在狼耳下的鬃毛上。

觸感意外柔軟。

這廂淨手用過飯,杜掌櫃那頭兒,也安排好了大司馬親衛的巡值次序,又去小娘子的廂舍尋到任氏,嘰咕了幾句話。

簪纓在屋裡聽見,隔著夕陽映照的窗影問,「是杜伯伯嗎,可有何事?」

她擔心是郗太妃那邊出了什麼反復,不一時任娘子入內,卻道不是,含笑道:「老杜心思多,想到了一個事,讓我同小娘子說說。」

簪纓奇怪,「杜伯伯自己為何不同我說?」

任氏笑道:「這個人愛講老禮兒,小娘子的香閨,他不好唐突。不必理他。」

而後她便按老杜的意思,將當年徽郡王之父讓位太子一事,同簪纓講了個大略,低聲說:「女郎先是與太子退婚,如今又奉養起太妃,還搬到了同太子一脈不睦的王丞相的鄰府,咱們雖問心無愧,不怯宮室,卻還是要防備一些。」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綜英美]三流偵探模擬器 反派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多個黑方馬甲的我選擇退休 吻冬 萬世極樂教主RPG 雞尾酒先生家好像哪裡不對 我真的隻是個輔助啊餵 求生遊戲指定災害 被我渣了的六個前男友找上門了 在清穿文裡反向養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