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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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若無當年那場讓儲,今日入主東宮的……」

簪纓心中意動,聽懂了任氏的未竟之言:——那今日做太子的,便該是徽郡王李容芝。

她從未想過這宗室奪嫡裡頭的彎彎繞,一愣之後,反而勾撓著狼頸窩的軟毛笑起來。

「我要的便是他們多想,想的越多越好,越亂越好。」

徽郡王都不怕,她怕什麼。

任疊衣注視小娘子純良無害的笑容,驚異非常。

*

宮裡果然亂得不太平。

前一日,太子突發惡疾,頭疼難忍,驚動了半個太醫署的醫丞至東宮診治,卻都診不出所以然。

從脈象上看,太子殿下氣血剛健有力,毫無病征,可太子就是掐著頭顱呻吟不止,褻衣一身身的換,依舊冷汗浹身。

庾皇後和衣在東宮陪護了兒子一夜,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到了今日,又有徽郡王夫婦進宮接走郗太妃,如此舉動,隻差沒明說是宮裡沒照顧好老太妃了。

暗夜,中齋,皇帝在金枝燈下,盯著眼前長長鋪陳開的已經對咒了三日的絹布,低聲自語:「鼎不能移……」

四個字,連說了三遍。

他原以為,阿纓向皇室退婚,便是她最叛逆驚駭的舉動了,沒想到後來她又與傅府鬧僵;

他本以為她與宮裡和家裡都斷絕,已是最不明智的了,結果緊接著,阿纓又上到行宮與衛覦結鄰;

他本以為,如此她該算滿意了吧,可她竟敢又問宮中討債;

本以為到了這個地步,這小小的女娘也稱得上一句膽大包天了,卻更沒想到,她居然一口答應奉養太妃,搬到了烏衣巷。

她曾是那般乖巧省事的一個小女娘啊。

皇帝眸色低沉,有一個念頭兀然冒出來,又被他拋出腦海。

他等了顯陽宮那邊兩日,到而今,還無動靜,便知道能用的對策不太多了。

傅簪纓如今的行為已不能用常理揣度,到時真捅出什麼閒言碎語,好說不好聽。

往大了說,南朝是華夏江山的正統,這醜聞若是傳過江去,讓後秦、北魏那些蠻狄兒聽了,被那賊廝笑話一回都不值當。

一國之君的氣量,李豫還是有的。

東西不是不能還,隻是為首那些廟堂社稷之物,斷乎動不得。

原璁屈膝在案前挑燈花,見陛下眉頭枯索,眼神向絹布上瞟了瞟,思索一番,試探著道:「陛下,依奴愚見,其實那鼎器禮器即便送還回去,龍威在上,傅娘子又如何敢擺?左不過是小孩子不懂事,賭一口氣罷了,倒是……宗室子名下分的皇莊尚多——」

皇帝的目光陡然射來。

原璁打個激靈,連忙跪地伏首:「奴妄議宗親,罪當萬死!」

皇帝陰沉地盯了他半晌,笑哼一聲:「你這刁奴,以為朕聽不出你是變著方兒替阿纓說好話麼,隻因那年你乾兒子受廷杖,阿纓向朕求情。你倒是個念恩的。」

原璁連道豈敢,「奴是陛下的人,要念自然也是伏念天恩,敬祈皇壽萬年,福澤萬裡,一日也不敢移衷改易!」

「行了。」皇帝拖長腔調道了一聲,手指在褪下的腕珠上點了兩點,似是而非地自語,「宮莊禦田……那些盡日隻知縱逸鬥犬的宗親紈絝,也占得夠多了……」

片刻後,原璁退出內殿。

一個正在玉階下陰影處等的,穿青褐宮衣的年輕班值見乾爹出來,看看左右無人,忙躬月要上前,悄聲問:「乾爹,怎麼樣了?」

原璁一見他便瞪起眼,敲了記他腦殼上的青紗幘,把陛下的原話講來:「你這刁奴,倒是個念恩的!」

小班值焉瞳縮了縮頭。

他豈能不記得,一百廷杖吶,當年隻怪他嘴鬆道了句「此日是衛娘娘冥誕」,便險些被陛下下令打死。

若非傅娘子當天恰巧來給陛下請安,他便沒有今日了。

他記一輩子。

原璁背手哼了一聲。其實他幫傅娘子說話,哪裡是隻因這一樁,這些年傅娘子孝順陛下,與中齋前後殿、禦膳房幾處都走動得熟絡,有時陛下因朝事氣不順,或龍體小恙,若有小娘子前來解頤一二,能給他們這些近侍的奴才省下多少氣受。

再說各宮的大總管,有什麼實在難解的煩難,都知玉燭殿裡住著位小菩薩,但凡能搭上線的,都去求傅娘子。傅娘子但凡能幫的,也都肯搭把手。

那幫子狗僚嘴上不說,原璁卻知道,大家夥兒心裡頭都嘀咕,將來若是這位貴主娘子入主中宮,那他們便有福了。

都說沒根兒的東西醃臢貪吝,腸爛心黑。

可在這座人吃人人踩人的圍城裡,還有一位傅小娘子,拿他們當人看吶。

原璁抖抖袍子,抬眼望著天邊那爿向缺的殘月,幽幽道:「你乾爹骨頭軟,沒你那麼恩義,也隻能像禦史台那幫子直臣說的,進幾句讒,嘿。」

他低柔地笑了一聲,眼尾被月色翳染的光跡轉瞬又變得陰冷,「去,給內府總管通個氣兒,什麼珍玩庫、金銀庫、絲帛庫的掌司,都緊起皮子備著,他們這些年仗著有唐家,日子過得也夠肥了,勒一勒月要帶,準備往出吐吧。」

*

月上中天,皇後宮裡也不消停。

她的煥兒從小到大都沒鬧過頭疼腦熱的,昨日突發惡疾,太醫署束手無策,真真嚇壞了她。

幸而一夜過去,太子的症狀漸漸平穩,此時還在昏睡著。

心思亂,午後得知徽郡王妃要來接郗貴妃出宮,庾氏自然嫌她不識眼色,話也說重了幾分。

沒想到義興周氏就是這樣教導女兒,居然敢抬出蜀王來壓她。

更令庾氏悒鬱的是,皇帝隻顧念手足情麵,卻不幫她撐著,她這廂還在與徽王妃曉之以理,陛下竟就一道諭旨,同意了徽郡王的求請。

這與打她的臉何異?

庾氏咬住艷紅的菱唇,恨恨道:「自打她出宮就沒個好事,真是個災星!」

她不點名道姓,一旁的女官也知皇後說的是誰,心中暗想:如此說來,傅娘子該是個福星才是啊,她在宮裡時什麼事都沒有,自從離宮,後宮便波瀾不斷。

不過這話當然是萬萬不能宣之於口的,女官輕聲勸慰:「娘娘息怒,至少陛下那裡,並無聽從傅娘子還物的意思,心到底還是向著娘娘您的。」

「你曉得什麼!」庾氏神色陰鬱,她十四進宮,與皇帝相處了近三十載,豈會不了解皇帝的心性。

無非是,一麵想做體麵大度的國君,一麵又不想舍了利益,兩頭都想要,又兩頭都不明說,隻推了她出來處理。

可這話她能說嗎,不能。事情能不辦嗎,想想煥兒將來的前途,也不能。

庾氏捏緊眉心,還有兩日,兩日……她一定能扭轉局麵。

*

傅家人是在接到皇後的又一封密旨時,才知道簪纓搬去了烏衣巷。

「她究竟還想乾什麼?」

外頭是夜,傅府上房內點著燈熬著蠟,是誰也沒有睡意了。傅老夫人倚在雲母矮榻的隱囊上,隻能用參湯吊著一顆咚咚亂跳的心。

「正經的祖母在這裡她不伺候,賤皮子地去奉養什麼太妃,還巴巴接到新宅子裡。這是放著太子不要,倒去巴結徽郡王了?她指望什麼,人家有正頭王妃,她一個自行退婚的逆女,太子妃做不成,倒喜歡去做妾不成。難道上天派了這個天魔星下來,便是為了把我傅家變成皇室的眼中釘嗎?」

立在下頭的傅則安動了動唇,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回想那日簪纓在行宮下說的話,神色顯出幾分委頓。此時聽了祖母之言,澀聲道:「祖母,別這樣說阿纓。」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回反駁尊長的話,聲音小,傅老夫人在氣頭上便沒聽清。

她還在想著皇後娘娘密旨裡的字眼,一念及,就心驚——她的長子可是把命都搭在了邊關,萬不能連一個死後的哀榮,都被那個豬油蒙心的東西作沒。

邱氏的目光在下首的二子和長孫之間看個來回,鎖定了後者。

「去,」她扣著小湯盅向傅則安吩咐,「給你那王家的未婚婦去封信,她不是與那丫頭相識嗎,讓她去勸一勸。老身想著,那丫頭搬去烏衣巷,大抵也有巴結王氏的意思,正好離得左近,就令王氏女去對症下藥。」

傅則安驚訝地看著祖母。

傅氏與王氏,幾年前的確定過一門姻親,便是他與王丞相族弟王柘家的三娘。

別看傅氏與王氏在朝中派係不同,但像世家間的這種聯姻,實則是很平常的事,正因未來政局不定,才要盡可能地連枝繞蔓,互成姻表。

傅老夫人對於長孫能娶到王氏高門的娘子,還是勉為其難認同的。隻是這婚禮本該在兩年前便辦了,偏逢王三娘喪父,女方又要守孝三年。

傅老夫人因此便覺得此女不詳,非但把她正當青春韶年的大孫兒給耽誤了,也圓不上她早日抱上嫡重孫的夢想,便不喜王三娘。

此時有用著王氏女的地方,又想了起來。

可傅則安從來端方守禮,與王三娘從無私相授受之事,即使宴會上遇到,也會留意在有人之處問候幾語,從未在無人處與她單獨相處過。

更莫說雲錦寄書這種親昵之舉了。

他委婉地道了聲不妥,「祖母容稟,一來,王氏尚未過門,如此不合乎禮法。二來,阿纓如今……應不願傅家插手她的事情,那日阿纓之言,孫兒回府後反復思量,確覺此前行事有不當之處。」

傅老夫人近來火氣大,一聽這話,氣息咻咻,心想傅簪纓不聽話便罷了,連一直孝順的孫兒都開始反駁她,高聲道:

「正因王氏女尚未過門,以她如今身份才好說話,她早晚是傅家的人,眼下正是為婆家出力的機會,她若敢推阻,眼裡哪還有未來的郎主?至於那個忤逆孽障,安兒不必替她說好話,她不配!」

傅則安眉頭緊鎖,仍覺得此事不妥,可也不想違逆祖母,一時左右為難。

一直未曾開口的傅驍見狀,頂著一嘴的燎泡對侄兒諄諄道:「安兒啊,你祖母慮得深遠,如此做,也並非全為了傅家,其實也是對阿纓好。你想想看,她如今年紀小,想事糊塗,仗著帝後的寬容,公然與天家作對,還敢談什麼還錢還物的,這可是大不敬罪。若此時不懸崖勒馬,日後因此獲罪,她親口說的與傅家恩斷義絕,於咱們家是無礙的,卻可惜她一條性命。

「所以你祖母是口硬心軟,讓你寫信給王氏女去勸一勸阿纓,為的正是她好啊。至於咱們的不當之處,過段日子與阿纓慢慢地和解了,再去補償她也不遲。你是聰明一世的孩子,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傅老夫人分明不是此意,她恨不能把傅簪纓從傅氏家譜裡擺弄出去,讓這不聽話的丫頭再無宗族可依。

隻是自己這張穩操勝券的底牌,要在最後打出,方能逼得傅簪纓退無可退,是以才讓王三娘做個前鋒,先去試上一試罷了。

可經過傅驍一粉飾,她搖身一變便成了嚴祖慈心。

傅則安聽罷,不覺意動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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