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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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驍看見風華正茂的侄兒,一直含在眼眶的那滴淚終是滴落。

他在麵色慘白的傅則安雙肩上重重一按,「安兒,傅家——」話音難繼,隻餘搖頭。

而後,傅驍登車向宮城而去。

傅則安則怔怔地走向伏在地上的祖母,低頭望著神容慘淡的老人,「祖母,是真的嗎,您當真去威逼阿纓?您是想,活活把她逼死麼?」

「安兒……」邱氏已知災難臨頭,再不復片刻前的囂張氣焰,趴在地上哀哀落淚,「你快去追回你二叔,不要讓他進宮辭官……」

傅則安憫然地看著祖母,偏過頭,目光隱疼地望著那條長而華美的黛瓦長巷。

他既不知道,祖母怎會如此昏聵,也不敢想,阿纓聽到那些話該是何等心情。

他那日在行宮下脫口說了句「遺腹子」,後悔莫當,而今日阿纓所聞,卻比那日更酷烈殘忍十倍百倍。

在他心目中的祖母,原本一直都是慈愛而善斷的,哪怕性格剛硬一點,也隻當是老人家的一點固執,並無壞心。可今日她出此下策,逼淩小輩的行為,像突然捅開了那層粉飾太平的窗紙,才讓傅則安恍悟,原來家裡人在對待阿纓的態度上,一向是如此隨意慣了。

從祖母、二叔、再到他自己,其實內心深處,一直認定了阿纓乖巧懂事,隻會聽從,不會違逆。於是他們便吃定了她,如桑蠶食地一步步去……

欺她。

傅則安蜷緊的指尖刺痛了掌心,愧怍地收回目光。

那條巷子裡,有他的未婚婦,也有他的妹妹,可他已羞於向她們求情。

他看看祖母,咬唇朝看守的甲兵揖手:「懇請參軍容情,祖母年高老邁,經不起折騰。在下願替祖母受責,跪多久都行,可否高抬貴手?」

他深知今日的事錯在祖母,可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長輩受苦而無動於衷。

中參將林銳支牙一笑,「這話為何有幾分耳熟呢,哦,是了,那晚在行宮外,傅郎君替令妹求情,也是這套說辭。當時卑職怎麼回答的來著?」

——「傅郎君想替是替不了的,若想同當,悉聽尊便。」

於是那天夜裡,傅則安陪著傅妝雪一步步走回了家。

傅則安垂下眸子,頃刻的沉默後,無聲脫下官衣與冠纓,疊置整齊放在一邊,背對烏衣巷,撩袍跪在祖母身旁。

「安兒,你別跪啊!」邱氏一下子哭出來,「你快回去,不要在這裡被人看著。祖母不礙的、祖母真的不礙……可你今後的路還長啊,你是後起俊傑,是江離公子,人人都贊你,人人都慕你……」

邱氏嘔啞的哭音如啼鴉泣血,「祖母求你了,不要在這裡……」

傅則安在老婦的泣不成聲中閉上了眼。

他情知無法解救出祖母,眼看著長輩跪倒而自己站著,他自己的心關過不去。

陪祖母跪,是於心不忍。

背對長巷,是心中有愧。

耳聽祖母淒苦的聲音,他卻在想:祖母有錯,卻到底將她的一腔柔愛都給了自己、給了阿雪,

卻一絲一毫都未給阿纓。

而他自己與阿雪即使隻相認短短數月,為了彌補她,也將自己的一腔友愛都傾注給了阿雪,

同樣,也一絲一毫都未給阿纓。

傅則安忽然紅了眼。

*

徐寔回到行宮復命時,衛覦正曲膝箕坐在殿宇外那座白玉長階的頂端發呆。

彌天的高陽灑了他通身,宛如給那身帝釋青襴袍鍍上一層暗金。

徐寔將烏衣巷發生的事,與傅老婆子的惡毒言語,以及傅娘子的回敬一字不落轉述一遍。

衛覦指尖捏著枚紅銅打的槊纂兒,懶洋洋坐在那,好像隻在曬太陽,半晌沒應聲。

「她神態如何,受委屈不曾?」

徐寔就知道他會問這個,早留意過了,微微一嘆:「未見如何難過,見了我倒很欣喜,連聲問主上是不是也去了。」

衛覦微默,「還說了什麼?」

徐寔搖頭,「隻是愛不釋手地扌莫著那根馬球杆打量,我問了兩回,小娘子也未曾訴苦,還讓我代話向主上道謝。」

可他進門之時,分明看見小娘子將頭伏在狼頸上,姿影鬱默。

「其實本來不用這麼折騰的。」徐寔也算老成端持的人,可這句話他忍了一路,不吐不快,「將軍一早便讓人盯住宮裡和傅府兩頭的動靜,咱們的人早知傅老太太要去烏衣巷,為何不攔住?為何非要讓傅娘子聽見那些醃臢話,非等她自己決意後再出手?」

衛覦驀然抬起森黑的眼,「軍師,你關心則亂了嗎。」

徐寔駭然失語,便聽他冷沉道:「從前在皇宮那個籠子裡,今後在我這個籠子裡,有何區別?」

「你看不出來嗎,那孩子不願意的。」

衛覦捏緊手裡的銅纂,血肉之手,竟將那金屬握出吱扭一聲響。

可捏得再緊,最終還是淡淡地鬆開。

保護一隻雛鷹的方法,不是不讓她飛。

徐寔屏息惕望著衛覦,將肺子裡那口氣,慢慢慢慢地吐出。

——自己關心則亂是不假,可大司馬若不是關心則亂,又怎麼會露出這種殺人的眼神。

*

「什麼?傅老夫人她瘋魔了不成?!」

顯陽宮中,庾氏聽說烏衣巷的荒唐事,半盞茶潑在地衣上,瞳孔微顫,啼笑皆非。

她是讓傅府向傅簪纓施壓不假,卻不是讓他們使這種無用的下三濫的招數,尤其當著幾大世家的麵,大張旗鼓地撒潑打滾,隻會是自取其辱。

庾皇後月匈口哆嗦幾下,發出了和王老夫人同樣的喟嘆:「傅家,不中用了……」

「娘娘,」大宮女關雎憂心忡忡道,「聽說傅中書聽信兒後,脫冠去太極殿辭官告罪,求陛下原宥其母無知失德。陛下即遣了原公公去烏衣巷,卻仿佛不是幫著傅家,而是去安撫傅娘子的。原公公手上還捧著個盒子……」

庾皇後預感不詳,「可知何物?」

「娘娘!」這時佘信躬著身從殿外來,一臉驚慌失措,「打聽出來了,原公公手上拿的是、是城南兩處皇莊的產簿……」

庾皇後騰然起身,眼尾與鼻翼兩側保養無痕的細紋,都似一瞬裂開來,「陛下是要妥協了麼……是了,漢鼎和廟器動不得,陛下竟用皇莊、竟舍得動用皇莊去添補。」

她笑了兩聲,那笑聲裡充滿不甘與不平。關雎看著皇後娘娘陰惻的神色,心頭一跳,低低提醒道:「娘娘,傅娘子說的五日……明個便是最後一日了。咱們這頭……」

還什麼都沒有整理。

「陛下那邊已經鬆動了,咱們再不開庫清點,便來不及了。」

關雎本著顯陽宮大宮女的職責,從大局考量,不得不殷切提醒主子,「娘娘還沒看出來嗎,如今傅娘子是豁得一身剮,連和傅家除名分家的話都說得出來,連世族身份都不要了。奴婢真怕過了明日,她會不管不顧地跑到州尹府那裡敲鼓,廣而告之皇後娘娘欠、欠……」

後麵的話她不敢說了,庾皇後驀然醒悟:是啊,現下傅簪纓像個小瘋子一樣到處咬人,什麼丟人事乾不出來,偏偏仗著大司馬的勢力,誰都動她不得。

自己若再不舍下一塊肉去,隻怕下一口咬掉的,就是她身上的肉了。

她籌謀了這幾日,不成想到頭來,還得向那個玩意兒服軟。

庾皇後沉目切齒。

好狗兒,便先餵你一口飽,再哄你進窮巷,捉回你一頓好收拾!

太子從行宮帶回來的那張清單,她打一開始便沒打算還,於是也就不曾仔細看過。眼下無可奈何,這取來一看卻發現,上麵羅列之物之多之雜之繁,全然超乎她的想象。

庾氏隨眼掃到一行字,噎道:「四十八斤香篆,本宮是什麼丈二金身,用得了這麼多薰香??」

關雎難堪地提醒:「娘娘忘了,您說唐記的七寶犀香獨具一格,這些年分賞出去的,還有被小庾夫人搜羅走的……」

唐氏之香,妙就妙在秘方獨絕,無可替代。顯陽宮若要按絹布上備注的那般原原本本還回,隻能是從唐記的香鋪買來,再送去。

可內監出去打聽回來的消息,更令人吃驚:「回娘娘,唐記的七寶犀香三日前忽然價格大漲,由千錢一兩,漲到了萬錢一兩。」

萬錢一兩?!那一斤便是十萬錢,四十八斤,就是足足四千八百貫。

她從哪裡去弄這四千八百貫?

庾氏緊咬銀牙,陡然明白過來,原來那丫頭,早已做好了套在等著她。

這還隻是那長長賬單上,最微不足道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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