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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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王宅之內佇著的那幾樽二丈以上的巍峨奇石,無不是檀棣幫著尋來的,夫君常常觀之不足,愛不可勝,而今日他著人抬來的這些石頭,每一樽都比家中所藏珍奇幾倍,夫君若見,必不肯割舍。

再說那參,因近日家中老夫人氣喘舊疾發作,醫丞說,服用整根的老山參最好。王氏不缺買藥的銀錢,隻是參市向來多詭,那參是生於高山還是低壑,是八十年參還是百年參,是野生山參還是人為摻偽,種種門道,分辨勞神。而三吳首富檀棣出手的人參,必是萬無一失,因檀棣二字本身,便是一張鐵打的招牌。

再說那件道袍——王氏一門信奉五鬥米教,此為人盡皆之的事,故爾他家兒孫,名字裡多半有一個象征道門的「之」字。

王家五郎王璨之,方才還放浪形骸,及見那襲張天師穿過的道袍,目光灼然一定。

他撐著憑闌躍過橋亭,大袖灑灑不顧形象地跑到那道童跟前,心愛地以目光來回摩挲那件大宗師開光法袍。

而後他自振衣袖,頗覺自己身上這件形穢不堪,一口氣跑回簪纓身邊,璨笑揖手:「給女公子賠禮。我近日心裡不痛快,喝酒喝壞了腦子,口出謔語,實也不該,請女公子見諒見諒見諒。」

看他能屈能伸的作派,樂遊苑裡陡然響起一片笑聲。

這才是真真的為五鬥米折月要吧!

王夫人終於回過神,往日家裡溺愛五郎,此時亦覺無奈,一撫額頭,對檀棣手下的老管事道:「吾愛纓娘子俊雅風神,請她過來玩樂一番,不當閣下大禮。不若借花獻佛,轉送阿纓,以全檀先生一片舐犢之情。」

那老者卻道:「夫人不必客氣,家主給小女君也帶了禮,隻是物重壓得船舷吃水,行程慢了些,此時正在采石渡卸船。眼下這些,是獻與貴人的,夫人萬莫推辭。」

物資以船計,還壓得船都沉下幾分,那得是有多少!

好事者的目光在托石健奴、纖姿美婢、長須老者,王氏夫人、傅家娘子、太子殿下之間來回轉圈,嘖嘖稱奇。

被注視的簪纓,從方才起心裡隻有一個問題:

檀棣是誰?

然她麵色,端的高深莫測,下一刻,手指著那些醒目的山石,轉向佘公公問:「皇後娘娘為我助興之禮?」

語氣天真無邪。

顧細嬋在旁低頭忍笑,憋得辛苦。

她上次見到的阿纓姊姊,還是見人靦腆,溫柔純良呢,必是這些日子跟著衛世叔學壞了!

佘信在宮中行走一向體麵,此時的麵色卻與灰土無異。

他身後的幾個小黃門手裡,確實捧著幾個小巧食盒,那幾樣禦製的糕點與窯藏的果釀,往常皇後娘娘賞了誰,也算那人的體麵了。

他再也想不到斜刺裡會橫插出一個檀棣來。

與他的大手筆相比,隻要是長眼睛的,誰看不出顯陽宮帶來的東西,實在太過寒酸……

若說那姓檀的是商賈嘴臉,粗鄙作派,隻知砸錢吧,人家送的還偏偏不是金銀俗器。石頭舊衣,意氣風流,正投了這些清貴人的雅好。怨不得人家能成為三吳第一富豪呢……

佘信打斷心中的胡思亂想,事情到這一步,臉丟也丟了,他不能再把皇後娘娘的口諭丟了,不得不頂著一眾視線,彎月要賠著笑向傅娘子傳話:

「皇後娘娘說了,心中甚為思念娘子,玉燭殿日日掃榻,等傅娘子何時玩樂夠了,願意回宮,中宮殷殷待歸。」

簪纓回以微笑,「玉燭殿太小,怎麼夠住呢。」

佘信目光一亮,立即道:「傅娘子想住哪座宮殿,皇後娘娘慈愛大度,必是應允的。」

李景煥卻有所警覺,上前一步,被太陽穴泛起的刺痛錐得一頓,慢了一步,便聽簪纓淡淡然的聲音響起:

「我那日去西郊紗市遊逛,瞧見一旁的蠶宮甚好,皇後娘娘若舍得,便將蠶宮給我罷。」

「阿纓!」李景煥打斷不及,目光隱忍地落在她臉上。

「你瘋了吧……」崔馨看鬼一樣看著眼前氣定神閒的女子。

西郊蠶宮,歷來是皇後鳳儀的象征,是一朝國母每年春日率六宮妃嬪去親桑先蠶,拜黃帝元妃嫘祖的宮宇,就如太廟為天子象征,每年要率群臣去祭祀一般!崔馨氣急敗壞:「你怎麼敢開口討要的?!你這是不遜不敬!」

高亭之上,簪纓環顧一周,身姿筆挺,和方才的長須老者同聲同氣:「商門習氣,不知高低體統。請佘公公務必將此言帶到,你方說過,皇後娘娘向來慈愛大度,我知道的,我等回復。」

一語驚動四座。

佘信的一口老血險些嘔出:潑天之言!潑天之膽!這簡直是視顯陽宮顏麵如紙,隨意踏在腳底踐踏!

四下裡,那喝酒的不喝了,下棋的不下了,看戲的不看了,議論的也失語了,都在心中驚駭:素日他們皆自稱無視世俗名教,行跡放浪灑脫……這名小女娘、卻竟是百倍千倍的疏狂!

疏狂隻看外表嗎?不啊。這名女娘,是怎麼做到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用最天真的口口勿說出最狠的話來,她難道不怕宮裡降罪嗎?

建康城,出新聞了……

楊柳圍幛外,不遠的一處雅場,一個穿著素布衫的文吏以手搭長棚,遮在眉上遠眺曲橋,搖頭驚嘆:

「了不得、了不得,這宮裡出來的,果真是了不得……」

他轉頭見身邊的夥伴,久久凝視曲橋方向,又收回視線,撞了下對方肩膀。「哎,算了,莫看了,那般人物,不是咱們可以肖望的。今日原是你為了你阿母求藥治病,才答應柳郎君來做他的捉刀手,眼下看啊,這宴隻怕開不下去了……」

他身旁的青衫郎瘦骨清削,濃墨入鬢的眉,刻在狹長孌麗的雙目上,透出一股直襲人心的精氣神。

然他的嘴唇乾白皸裂,嘴角還掛著一片淤青,聞言不語,依舊直直地望著曲橋上。

這不是個成年的郎君,眉眼初破鋒的新,還隻能算作是少年。

他看的也不是那白衣女娘,而是她身後那名綠衣小婢。

數日前,便是此女,將一袋救命的治病錢塞到他手心。

卻善解人意地說,此非施舍錢,而是買策錢。

青衫少年灼灼地盯了那綠衣婢子一許,目光才重新小心翼翼地挪回白衣女郎身上。

卻因眾人團團圍攏,隻見她一片衣角。

廣袖白如雪,少年猝然避目。

大恩之人,不敢細看。

「纓娘子。」少年低聲地念。

那日,他也曾追問路人,那輛車駕隸屬何府,聽聞駛進了烏衣巷,猶不能相信,畢竟終日談玄遊樂的貴族兒女,哪識得人間疾苦。

原是這位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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