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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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乾淨的。

至少這一世,阿纓,我是乾乾淨淨的。

他無視臉色慘白的傅妝雪,側身向屋內走,眼下唯一關心之事,隻是昨日在烏衣巷到底發生了什麼。

踏進屋門後,李景煥心跳停了半拍。

他毫無防備地看見一片花白顏色。

昏暗仄室中,那個躺在硬木床板上的年輕男子,長發如雪。

傅則安一夜白頭。

「則安……你,怎會如此?」李景煥瞳孔顫動。

傅則安身上隻著單衣,月匈前被幾片木板固定著,雙眸木沉,呼吸綿惙。聽見太子的聲音,他眼睫緩慢地眨了一下,沒有表情,嘶啞地向外喚道:「傅妝雪。」

院子裡的傅妝雪如夢初醒地進屋,看見兄長的臉色,忽地醒覺方才在院裡的那些話,阿兄必然都聽到了。

她頓時羞愧難堪,目光觸及兄長的白發,又悲從中來,哀哀道:「阿兄,我,我給你熬了藥,趁熱喝……」

「當初兩條路,你選了挨家挨戶上門去解釋原委。」傅則安睜眼望著棚頂,視太子如無物,每說一個字,月匈肋間便有磨挫之痛,所以他說得很慢,「為兄也陪著你去了。路是你自己選的,自今以後,你不再是世家千金,婚事上必也艱難,前途出路,都隨你自己去走,該做的我做過了,餘下的顧不上你了。」

傅妝雪聽他在太子麵前揭她的短處,水睫愕然地顫動。

她至今想起上門去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承認自己是私生女,那些人鄙夷不屑的眼神時,依舊難堪至極。

她已經恨不能拿根繩子吊死了,為什麼兄長還要在太子殿下麵前故意折辱她?

傅妝雪失聲哭道:「阿兄是在怨恨我嗎?」

李景煥神色陌生地看著床上宛如活死人的傅則安。

滿頭白發的傅則安語氣淡薄,「哭什麼。當然怨不得你,我在兩條路之間,也同樣選了甘願做狗的那條,都已做了狗,還要什麼做人的禮義廉恥。所以,你我才不愧是親兄妹。」

傅妝雪再也忍受不住,捂麵跑出屋去。

李景煥聽他一口一個狗,隻覺莫名地不舒服,上前輕輕扶住他的肩頭道:

「則安,你莫如此自暴自棄,孤近日、因些私事忽略了你,是孤之過。你有滿腹才學,還有來日,孤還會起用你的。昨日你可去了阿纓府上?到底發生何事,你的頭發怎會如此,是不是衛覦那廝對你做了什麼,你悉數告孤。」

傅則安深吸一口氣,咳了兩聲,感受肺腑摩擦的陣痛。昨日他被抬著回來,寺裡的僧醫說他即使月匈骨全部結好,將來也很可能落下咳疾,一遇陰天下雨,便會痛癢難當。

可那些都不重要了,他這一日一夜,腦中回盪的隻有當日在傅府對簪纓說的那些話。

——「你莫以為儲妃之位難得,便所有人都想搶你的……南方有鳥,其名為鵷雛,非梧桐不止,非醴泉不飲。一日,有隻老鴟拾得一隻腐鼠,正逢鵷雛從它頭上飛過,老鴟生怕鵷雛搶走自己的食物,便發出『嚇』聲怒斥。爾,欲為此鴟乎?」

他將簪纓比作老鴟。

可簪纓甚至沒讀過完整的莊子,他在她小時候送給她的竹刻書簡,全被庾皇後沒收毀掉了。

他們說,那時她很傷心,又哭不出來,他卻壓根不知道這是何時的事。因為他每次進宮,那個乖巧的堂妹都會對他笑靨相迎。

他才知道,那些笑,是她用心裡的淚堆起來的。

他才知道,簪纓從小到大,根本無一日舒展。

那些惡心事,他一個成人聽了都渾身發寒,她一個柔弱的孩童又是如何承受過來的?

傅則安摳摟手指緊緊揪住身下的床單,姓庾的不是個人,難道他就是人嗎?!

現在,傅則安轉目看向姓庾的兒子,昨日大長秋死到臨頭還要用性命作保,說太子對皇後做下的事一無所知。

可李景煥既然朝夕與簪纓相處,他又不是傻子,是真的看不見還是不願看見,是庾氏瞞得太好還是他根本不曾用心?

傅則安用盡全力仰起半個身,拚著骨頭再次斷裂拔下頭上的簪子,劃破自己衣擺,聲音嘶啞:「仆與太子,今日義絕。」

「你這是做什麼!」

李景煥神色終於冷了,看著他掙紮喘息的樣子,又於心不忍地伸手,「則安,有話好好說就是,到底發生何事?」

傅則安嘶聲反問,「你何不去問問你的好母後,當年對簪纓做過何事?」

衛覦說得對,此事傳揚出去,對簪纓來說是第二次傷害,他無證據,不會胡亂透露的。

尤其太子自退婚以後心性不明,簪纓又明顯不再想入宮,他怕太子傷害她。

對!他必須養好傷,必須站起來,去保護他的小妹妹。

哪怕不認他也沒關係,唾棄他也沒關係,左右他也不是人了,他不是了……

傅則安傷處崩裂,倒回床板大口大口喘息,眼角滑出一滴淚,沒入雪白的鬢發中。

李景煥的臉色已不能用難看形容,他從小到大的好友,與他割袍斷義,而今日已是第二次有人讓他去問母後,她當年做過什麼?

李景煥心緒茫茫地向下墜,母後到底做過什麼?

顯陽宮。

經過禦醫一日一夜地施汁,驚嚇過度而暈厥的庾氏終於悠悠轉醒。

才醒,她倏爾回憶起昨夜鋪展在眼前的慘景,未等開口,又吐兩回。

舉目四望,她身邊的貼身心腹隻剩了關雎一個,待她從關雎口中聽聞這一晝夜外麵發生了什麼變動,庾氏憔悴的臉上忽然浮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紅,抓緊女官的手臂問:

「你說太子自己去找大司馬算賬了……不、不,快叫他回來!」

大司馬都敢公然調兵反叛,萬一一個不忿把太子也跺成肉泥……

「嘔!」

庾靈鴻第三次大吐起來,到最後吐無可吐,瓷盂裡已全是黃色的膽汁。跟著,她全身冷汗淋漓地發起抖來,因為庾氏忽然想到,大司馬捉去她的心腹整整一日,是為了拷問什麼。

當年調/教傅簪纓之事,她千辛萬苦瞞著所有人,尤其是煥兒,她不敢告訴他分毫。

如果衛覦從佘信幾個嘴裡撬出了東西……如果他告訴煥兒……如果他公諸於眾……

等待她的,隻會是夫妻失和,母子反目,身敗名裂。

「不,快把太子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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