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1 / 2)

加入書籤

之前在路上,簪纓見過這附近有田莊人家,按照常理,亂葬崗不可能設在此處。

她凝眉問:「到底何事!」沈階一靜,在杜掌櫃不斷使眼色中,還是如實道:「底下土坑裡有許多斷肢屍骸,看其腐爛衣物,似附近村人,觀其傷口,是馬蹄踐踏與利刃穿透所致。

應是原本掩埋的,被暴雨沖開了泥土,才會露出來。

」簪纓心裡打個寒顫,「多少人?」沈階高挑的身影擋著她,側眸向坑中粗略掃了一眼,喉管緊縮,籠統道:「……很多。

」簪纓不解,「是遭遇匪盜?」沈階一時默然。

下去查探的兩名北府衛這時返回復命:「女公子,不是盜匪,是北魏邊境的小股騎兵襲擾了此處村落,奪糧搶女人,這些手無寸鐵的村人皆是命喪胡人鐵騎之下。

」簪纓聽後驚愕難抑。

她調轉視線看看杜掌櫃,又看看沈階,見他們神色沉重卻平靜,仿佛對此見怪不怪,艱難地擠出聲音:「可這裡是徐州,是淮水以南啊。

」這裡非但在南朝治下,就算離京都建康也算不了多遠,北朝鐵騎不是被小舅舅阻擋在淮北以外了嗎,怎麼能肆意到此欺掠南朝百姓?沈階輕聲解釋:「胡人自與漢人隔江而治以來,他們軍中一直有這種利用散騎遊擊隊,來截掠大晉邊郡農莊耕田的路數,隻為破壞晉軍的軍糧供應,擾亂民生。

「狡虜無恥,少則三五騎,多不過十幾騎,專門避開晉軍襲擾後方農田,一來對方目標小,機動性強,還未等晉人兵衛反應過來,已得手後撤;二來郡縣兵力有限,而村落分散眾多,精銳之兵隻能布防在關要,無法舍本逐末分兵下達每一個田村。

魏人正是看準這一點,所以一直沿用這種惡心的辦法,一向是南朝癰痔之患。

」護衛簪纓的京口精兵領隊姓王名叡,聞聽沈階侃侃之言,不由刮目,道:「閣下少年文質,竟也知軍事,細致入微,甚解其義。

」簪纓聽王叡這樣說,便知沈階所言不虛。

她問沈階:「從前你負笄遊學,也目睹過這種情況?」沈階仿佛回想起什麼,腮骨一剎棱起,眸光明滅,慢慢點頭。

簪纓又轉頭問杜掌櫃:「伯伯從前行商,也遇過此事?」杜掌櫃不知該怎麼說,不放心地留意著小娘子神色,輕嘆一聲:「外頭確不比京畿太平,邊郡常有動亂,這兩年大抵還好些……」簪纓沉默,撥開他們擋住她的身體,慢慢向前走了兩步,望向坑穀。

在場之人同時阻攔,杜掌櫃更是失色,不讓她靠近。

但簪纓堅持要看,便見那泥濘斑駁的土坑中,腐肉泥爛,白骨堆壘,殘缺的顱骨四肢混成一片,其中有不足歲的嬰孩,也勉強辨得出袒月匈露腹的婦人。

伴隨著粘稠彌漫在空氣中的惡臭味,有些屍體在高度糜爛後鼓脹如球,麵目全非,狀極駭人。

簪纓曾在佛廟的壁畫上見過地獄變相圖。

卻遠不及眼前一幕沖擊人心。

她猝然蹲下嘔吐出來,胃裡翻江倒海,連隔夜飯都噦了個乾淨。

王叡拄刀默默,心道這等場景哪怕是他看見也心有餘悸,這女君也太過倔強大膽。

沈階安靜地在簪纓身旁蹲下,遞出一方青帕,沒有言聲。

「小娘子?」此處動靜驚動了留守車旁的春堇與阿蕪,便要過來。

簪纓陡然回頭:「不許過來,回車上去!」製止侍女後,她吐無可吐,接過帕子拭淨穢物,借了沈階一點力,晃身站起。

她先看了杜掌櫃一眼,示以自己無事,雪白了一層的臉色麵向王首領,聽得出在刻意調勻呼吸,「據屍體腐壞程度,是什麼時候出的事?」王叡一愣,回說:「近日有雨水,加快了……大抵死後五六日,不會超過八日。

」簪纓點頭,吩咐他帶人去附近村落查看詳情,看是否還有活口。

王叡對此有些經驗,「這墳坑應該便是僥幸生還之人動手倔埋的,田莊已敗,生人早已逃往他處,村裡該是沒什麼人了。

」簪纓輕而堅持道:「去看看。

」「是。

」女公子既有令,王叡便點了二十人往。

簪纓便同沈階一起往回走,等待結果,臉色依舊不大好,自語著:「五六日,我們因陰雨在上一個城驛耽擱的時日,加起來也就是五六日。

若能早些來此……」沈階眉心攏起,「女郎怎能這麼想,天災人禍,非人智可料。

」他話音才落,兵隊末端忽響起一聲女子尖叫,隨後又有隱隱的男人斥罵。

簪纓的心神本已緊繃,聞聲望去,開始以為是她帶的仆婢無意望見了屍坑,驚懼而呼,隨扈弄清始末,來稟告道:「娘子,有一牙人領著幾個良人奴途經此地,奴隸見兵恐懼,故而驚呼。

」良人奴,乃淮北流民因兵禍逃亡,無籍可依,本為良人淪落成奴隸,故叫良人奴。

說話間,外圍的扈從便要將人趕開,以免驚擾到女郎。

那牙人也自知這陣仗不是他惹得起的,識趣退避,然他手裡那個之前驚呼的奴人卻不配合,掙紮之間,奴人遙見一角朱紅裙擺從團圍的兵士中若隱若現,好似貴女裝扮,心思電轉,用盡全身力氣高喊道:「我等非奴!乃洛陽世家女,被歹人拐騙,渡穎河賣至南朝,求貴人救命!救命!」那個疏眉黃臉的牙人慌忙去堵她的嘴,簪纓已經聽得一清二楚,自要問個究竟。

沈階去傳話,便有兵士將這夥人帶到簪纓麵前。

簪纓隻見牙人身後的良人奴有二,皆是女子,開口呼救的那個著破布衫,年紀輕小,麵黃枯瘦,另一個卻是位二八佳人,容貌姣好,落魄之下猶見姿態端雅,隻是雙目空洞無神,連被簪纓目光輕輕打量的力道都似受不住,嬌軀輕顫,有如驚弓之鳥。

簪纓叫人將牙人按住不許說話,問二女緣由。

求救少女露出絕處逢生的神色,忙去攙扶美貌女子,口喚「娘子」,讓她快說。

無奈後者似嚇破了膽,囁嚅無語,丫鬟模樣的少女急得自己說出了始末。

據她所言,她家小娘子是北朝洛陽世家姬氏之女,此前南朝大司馬有北伐之意,家中怕都城出亂子,便送這唯一一個還未出閣的小女兒去太原親戚家避兵亂。

誰想刁奴貪利背主,與牙人勾結,她主仆二人又不諳世事,糊裡糊塗被劫騙轉手,在南北朝交界的邊城處被賣到如今這個牙人手中,到了這裡。

女子一麵訴說一麵哭求:「求貴人小娘子垂憐,我等皆是清白人家的女娘,根本沒賣過身契,豈會是良人奴。

萬望小娘子解救!」那美貌女娘到這時也反應過來,見簪纓美麗麵善,墜淚跪下道:「阿瑤所言屬實,妾本姓姬,家中行五,眼下身無自證之物,隻求娘子施援,待我去信回家……」說到這裡,這姬氏女想起此處已是南朝境內,而非家鄉,莫說寄信,便是能否活過明日也未可知,而眼前之人亦是晉人,又為何要救她,頓生絕望,掩麵痛泣起來。

簪纓看向牙人,「她們所說可屬實?」那牙人縮著脖子弱弱辯解道:「貴人明鑒,小的人微身賤,不過掙個糊口錢,當初買下她們時,是身契俱在的,小人也給上家交過兩千錢,本打算送至喜好獵艷的蒙城將尉帳下,討幾個賞錢。

貴人心慈,若想買下她們,那是行善積德的大好事,隻是,懇請莫叫小人虧本……」任氏在旁陪伴簪纓,看不過眼,喝道:「女郎隻問你一句,你囉囉嗦嗦些什麼?」簪纓看著那對主仆著實可憐,正欲開口,忽聽一人道:「此事過巧,提防是北朝的細作。

」這聲音耳熟,卻也不太熟,簪纓抬目,先看見一頭白發。

白發上冠的還是白玉簪,在這天寒地冷的郊野格外顯眼。

簪纓神色頓時淡了半分。

她剛吐過,語氣自然不佳:「傅文掾,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還是狗皮膏藥甩不脫?閣下千裡迢迢尾隨而來,是為了左右我的行事不成。

」傅則安佝身咳嗽兩聲,回袖向簪纓躬身揖手,卻是下品官員麵見貴人之禮,恭敬地垂低視線。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科幻相关阅读: [綜英美]三流偵探模擬器 反派的快樂你想象不到 多個黑方馬甲的我選擇退休 吻冬 萬世極樂教主RPG 雞尾酒先生家好像哪裡不對 我真的隻是個輔助啊餵 求生遊戲指定災害 被我渣了的六個前男友找上門了 在清穿文裡反向養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