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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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纓這一路的變化,杜掌櫃一點一滴都看在眼裡。

女子在外行走本就艱難,何況女子心性比男子更為柔善敏感,一見人間疾苦,便如藤曼纏身,揮之不去。

當年東家是巾幗中少見的颯爽,遇事極少傷春悲秋,氣格豪壯勝過男兒。

小娘子的性子卻隨了姑爺,是個外柔內善的。

但已經開了頭,杜掌櫃又不能攔著簪纓,隻能安慰小娘子說臘月之前差不多能到穎東,見過鍾掌櫃,交接過賬簿後,再向北,也許可以趕在除夕前到兗州,同大司馬一起過年。

簪纓盤算著時日,心情確實因此好了些。

隨行的姬五娘主仆由衛隊中分出兩人專門看管著,月餘以來,並無可疑之處。

那個梁家村的孩子,由任氏親自照料,也養得壯實了幾分,雖然依舊不愛說話,至少不像瘦貓兒似的奄奄一息了。

想到此時正在穎東郡的流民烏龍與手,簪纓不免想起上一世,此人聚眾反晉之事。

經此一途,她更覺得世間萬事有跡可循,若不是親眼所見,她豈知在聲色犬馬的建康以外,大晉底層的百姓受佃主豪強以至世家大族的層層盤剝,過得是難以溫飽的日子。

活不下去,不反何為?這樣的世道,難道隻有等小舅舅竭力奮戰,澄清宇內,才會變得好一點嗎?可哪怕戰勝了北朝,到時又會有君主忌憚,世族傾軋,四域窺邊小國,紛亂依舊不斷……簪纓陷入沉思。

這一日,行隊取捷徑從豫州蒙城境外經過。

因知此地駐有豫州兵營,為免節外生枝,王叡提議不走官路,從城外南郊穿過。

簪纓同意。

誰知就在行經南郊時,前方突然傳來女子哭泣的聲音,夾雜著男子淫語浪笑。

簪纓一路行來,對這種聲音近乎於敏感,眉尖當即一跳,叫停馬車:「前方何事?」外頭沉默良久,王叡才近前沉聲道:「女君莫露麵,此非我們能管,宜速行。

」/>她莫名,又感不祥,推窗欲觀,才推開一線卻被外麵的一隻手掌抵住。

簪纓從窗隙中對上沈階漆黑的眸子。

沈階眼裡壓著一種簪纓看不懂的情緒,沖她搖頭。

不遠處笑浪更大,簪纓忍氣靜聲又問了一遍:「別瞞我,到底出了什麼事?沈階咬了咬牙,方道:「前頭是蒙城屯兵的營戶聚居之所,有一將正領著親兵……奸淫兵卒女眷。

」簪纓耳邊嗡然一聲,沉若驚雷。

她本以為自己對世道的黑暗麵已經見得夠多,沈階的話,卻又一次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從京口來,見過衛覦整肅下北府軍戶的安穩和諧,便以為其他州郡的軍鎮,縱使不如北府,也都大差不差。

卻想不到青天白|日下,還有這種肆無忌憚侮辱兵眷的事!憤怒過後,簪纓想明白了王叡與沈階的未言之意。

蒙城為豫州軍鎮之一,常駐兵馬不少於三千,此事的確不同於她之前遇到的孤苦貧弱事,涉及外州軍政,還真是……看見了,管不了。

車外少女的哭求聲沖擊人耳,簪纓指尖發抖地攥攏濕冷的掌心。

這隊車馬目標顯眼,蒙城守城大將軍樊卓鶴立於一片灰撲撲的軍帳間,鐵甲長披,威風赫赫,他懷裡逗貓兒似的箍著個不及他前月匈高的瘦弱女孩,上衫已褪淨,當著人麵正要尋樂,便看見這一小股兵隊。

樊卓目光頓時陰鷙。

副將收到將軍的眼色,握刀高聲問:「前方何人部下,竟敢鎧甲武裝過蒙城之境!」王叡粗掃一眼對麵陣勢,見那將領行此不齒之事,竟帶著五六百兵卒駐在附近,讓這些有妻室的兵丁眼睜睜看著,心頭怒火越發高漲。

他隔著一條乾涸的溝渠硬聲回道:「北府大司馬帳下,奉大將軍之命護送唐氏東家出行,如何?」他若來一番遮遮掩掩,反會引得對方不知死活地盤查,大司馬的名號便是震懾,誰人敢攔。

衛覦的人……樊卓眼皮一跳,再看那遙遙一隊玄甲兵,果然心生忌憚。

南朝但凡領過兵的人,沒有一個不怵那煞名在外的大司馬的。

然而這樊卓身為豫州刺史的妻侄,手握一城兵權,一向橫行無忌慣了,骨子裡又是個極貪色之人。

他聽說過,那唐夫人的獨女小小年紀,便有洛神宓妃之美,毀了廢太子的婚約後,和姓衛的廝混在一起,把京城鬧了個天翻。

樊卓如水蛇一樣陰濕的目光緊盯那輛遮擋嚴實的小油壁車,心癢癢起來,陡然覺得手裡的二兩肉沒了滋味。

美若天仙,到底是怎個美法?他眯眼舔舔牙根,似在猶豫能不能截。

離簪纓馬車衛隊末尾十步之外的另一輛牛車上,一個書僮跳下車。

張望見前方沖突,書童回過頭臉色發白道:「郎君,前頭好像是本地的駐兵在淩欺人,女公子不會想管吧?會出事的。

」傅則安白發垂肩,斂眉凝沉瞬息。

而後他從身旁坐墊下的暗格,扌莫出一隻自離京那日起,便一直小心保管的長方木盒。

「此事她如何管,一時心軟看不慣,救得了眼下,人走後,得救者隻會受成倍折辱。

」嘴裡這樣說,傅則安用拇指抵開盒蓋一角,露出絳色玄紋的一角象牙軸絹。

那雙古井枯沉的眼裡,久違地閃過一抹微光。

「等等看。

」這時候王叡已催動馬車向前,他的職責是保護女君安危,用大司馬的名號震懾還可,無令,卻不能和外州兵部產生沖突。

就在馬車經過軍戶一帶時,簪纓透過車窗縫隙向外看去,隻見一個高大虯壯的穿甲男人鉗扣著一個小女孩的瘦弱背脊,那女孩臉上啼痕未盡,寒天冷氣下,裸露的皮膚已凍得青紫,上麵布滿淩虐的斑痕,顯然不是第一次了。

簪纓喉嚨堵塞,眼前驀然閃過海清晏那個小丫頭無憂無慮的笑臉。

這裡的軍戶女兒比她能大幾歲?這樣的事日日都在發生嗎?更遠處,是默默看著這一切的兵卒。

簪纓指甲陷進掌心。

這些人中,會不會就有那受欺少女的父兄?那廝行此禽獸之事,不避耳目,反而惡毒地讓他們在旁看著……那股親眼目睹腐爛屍堆的惡心感又襲上來,簪纓想要乾嘔,又覺無力。

在一種無可忍耐的憤怒中,她敲了兩下車廂。

馬車立時停住。

沈階麵色微變,王叡還未近前,但見車門從裡用力破開,簪纓下車,水紅色鬥篷如一陣急風旋過王叡身側,徑直向前。

嬌音含怒自語:「別告訴我這種事也是司空見慣!」「女君,莫沖動!」王叡意識到簪纓要做什麼,連忙攔阻。

不是他不敢出頭,而是其中利害牽扯實在太多。

簪纓腳步不停,隻回眸一望,「聽聞北府精銳皆以一當十。

」王叡在這句語焉不祥的話裡心頭一振。

沈階眸色變幻幾番,很快沉定下來,隨上簪纓。

樊卓到底不敢挑戰大司馬的底線,正因為和美人失之交臂而痛心,忽見要走的馬車停下,一道嬌麗的身影徑向自己走來,不禁大喜。

離得越近,他越看清這小娘子雲鬢蛾眉,膚光勝雪,白生生的臉蛋襯著一襲純粹紅衣,要多招人有多招人。

行走之間,羽緞流動,遮住裊娜身段,掩不了活色生香,樊卓的馬眼一下子就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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