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1 / 2)
清早,麾下向簪纓來報說龍莽已退兵,亦未傷及所俘佃民,簪纓與沈階商議後,大體確定龍莽此來是有意示警。
他非但示警於蒙城,還於此駐守一夜,是為告訴外頭的人,連他乞活帥都拿不下的蒙城,旁人再想惦記,便要掂量掂量輕重。
龍莽聽簪纓一語道破,也不扭捏,一雙狼豹之目從上到下打量少女,用他那破鑼嗓子問:「你便是唐夫人的女兒?」簪纓夾馬握韁,唇間嗬出細細的白氣,嗓音清亮道:「正是。
不知大帥與先慈有何淵源?」「唐氏是巨富,我這窮得叮當響的山大王哪裡高攀得起,不過敬服唐夫人的為人罷了!」龍莽被這句話逗得不輕,轉而睨目揶揄,「你今年幾歲,就敢單騎出城,也不怕我?你這跨|下小馬,成年了嗎?」他身後頓時響起一片大笑。
簪纓在起哄聲中不為所動,笑笑回說:「我聽過一句話,初生牛犢不怕虎,又有一句,千裡之行始於足下。
千裡神駿,豈是一日長成之功,正如大帥的部曲壯大至如今之勢,必也是年積歲累,費盡苦辛。
」她說話間輕撫馬兒鬃毛,「說起馬來,還要向大帥致個歉。
昨日我的人損了貴部的坐騎,我願獻良馬二十匹,以償損失,還望大帥勿要推辭。
」江南少馬,已是共識。
龍莽聽了,微微動心,又見這少女說話時眼眸直視於他,不卑不亢,不像硬撐膽大的樣子,冷不丁問:「樊卓真是你辦掉的?」簪纓一愣,頷首。
她道:「那廝仰仗兵權,欺男霸女。
聽聞大帥平生最恨□□婦孺之人,乃真豪傑,在此事上必然與我是同道中人,否則也不會仗義相助了。
」她看似在回答問題,其實每一句話,都在暗褒此人,有意無意地將他拉攏到自己的同一戰線上。
雖則恭維,卻又不放低自己的姿態,以免被對方看輕。
龍莽也不知聽沒聽出簪纓的弦外之意,蒲扇大的手掌捋了把臉,笑了句:「你有種。
」「我早看不慣姓樊的那廝,不是沒想過攻了蒙城,到底忌憚手底下幾千兄弟的飯碗,沒成事。
此番因緣際會,我不求別的,他日女郎見了大司馬,若還記著今日,便向大司馬提一句我新安龍莽,殺胡滅虜但凡有用得著我們兄弟的地方,大司馬盡管差遣。
」說完龍莽咧嘴又加一句:「——不要錢!」南北兩朝皆知,北府大司馬已封異姓王,卻依舊有人習慣稱呼衛覦為大司馬。
無他,王侯有種,這大司馬之位卻是真刀真槍從屍山血海裡拚出來的。
文臣名士管這叫泥腿子,卻隻有出生入死的武將,對此人有骨子裡的敬服。
簪纓聽到此處,方才恍然——她之前想錯了,龍莽來此示警不是出於與唐氏的交情,而是欲投小舅舅。
「大帥亦有驅胡之誌乎?」龍莽眸光驀地一狠,「老子與胡虜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似被觸及了心中隱痛,龍莽說完,神情明顯陰沉下去,不再多言,撥馬便走。
「龍帥且留步!」簪纓方知自己竟小覷了此人,一瞬間心思電轉,微笑道:「我本是個生意人,帶話自然可以,還請大帥幫一個小忙。
」龍莽卻沉下臉色,在馬上惻惻回眸,呈狼顧之相:「我已幫了你一個,小娃娃不要得寸進尺。
可莫以為我是為攀求高位,有求於你——使喚誰呢?」簪纓被他的眼神一盯,如被冷鏢洞穿心腑,頃刻發寒。
她心裡很清楚,龍莽非敵,卻不代表他便是友。
越是這樣統率一方的草莽梟雄,骨子裡越恣意不馴,傲得反天。
他敬阿母,是因阿母為人強乾,膏澤廣布;他敬服小舅舅,是因小舅舅戰功赫赫,武威令北胡聞之喪膽。
他今回不惜得罪樊氏大族幫了她,不是為了交好於唐氏,而是他心有是非,自負本領,也欲成為那等響當當的人物。
正因如此,簪纓才不能放過拉攏此人的機會。
她出城前所有人都在極力攔阻,旁人無法理解,她千金之子,為何如此行險,要與這陰晴難料的一方霸王對麵交鋒。
殊不知,簪纓擁有前世的記憶,此人若真是新安王,那麼他就是上一世顛覆了大晉王朝的新朝皇帝!即便不是,聽他的言談抱負,亦不同凡響,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簪纓要和豫州刺史打擂台,眼下最缺的便是強兵勇將,現成送上來的機會,怎能白白放過。
所以管他是不是,先結交了再說。
簪纓也知此人自負慕強,必得讓他真心信服,才有談合作的可能。
當下令身後四衛原地待命,自己輕夾馬腹向前行出一丈。
那四扈衛裡為首的就是王叡,緊張出一身冷汗,目光緊緊鎖在女公子背影上,掌鋒緊壓刀柄,不敢稍離。
簪纓及近龍莽的坐騎,清楚看見他肩上大刀的寒鋒,說不緊張是假,手心緊緊拉住韁繩,笑意不改:「小女豈敢驅使大帥,隻因大帥為我得罪了州郡豪族,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