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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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清術的眼神和臉色都有片刻的變化,在聽到她這句話後。

可是他並沒有給任何的回應,隻是替她將滑落下來的被子重新蓋好。

「你太累了。」

他說,「好好睡一覺。」

沒有回應就是最好的回應。

或許在他的眼裡,林琅剛才的話不過是因為徐初陽,而在鬧脾氣。

林琅搖搖頭,想說自己不累。

可無論如何,這句話都沒法說出口。

她的確很累,累到閉眼就能睡去。

林琅在他試圖抽離那隻被自己握住的手時,稍微用力。

那點微弱力道卻也足夠牽動到肌肉,剛縫合好的傷口傳來巨痛。

麻藥的藥效應該完全過去了。

因為她此刻的皺眉,放棄了繼續將手抽離,而是彎下月要,有耐心的詢問:「是傷口疼了嗎?」

可能是怕燈光太亮,讓她不舒服,所以床頭燈也是開的最低檔。

柔和的暖黃光線。

裴清術此時就在那片暖黃之下,因為彎下月要詢問,而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在他靠近自己時,那股熟悉卻叫不上名字的香味仿佛一個無形的懷抱。

將她完完整整包裹。

她看見了他眼裡的自己。

倒映著的那張,近乎慘白的臉。

說起來簡直可笑,她兩次從他眼中看自己。

回回都是一副狼狽模樣。

「不疼。」

她搖搖頭。

握著他的那隻手,在緩慢收緊。相比起他,自己的手實在太小,她很費力的才能全部握住。

她的虎口,卡在他的虎口。掌心描繪起他的手掌紋路。

兩人的體溫仿佛冰與火的碰撞。

林琅垂下眼,病痛使得她的聲音嘶啞:「別走。」

比起請求,更像是一種商量。

裴清術睫毛輕顫,安靜的病房內,他稍微沉重的呼吸清晰可聞。

於是他錯開了視線不去看她。

裴清術至始至終都沒有再說一個字。

可他還是留下了。

那把椅子放在門邊,離她最遠的距離。

病房門上的玻璃,滲透進微弱的光,他借著那道光安靜看起了書。

林琅當然知道,他不會對她做什麼。

哪怕她開了口。

說出那句話的時候,自己在想什麼呢。

想隨便找個男人來填補自己感情的空缺?

當然不是。她還沒有廉價到這種地步。

想利用他來報復徐初陽?

她不清楚。

對於徐初陽,林琅隻是覺得,自己的堅持到了一種可笑的地步。

她突然理解了之前那些想看自己笑話的人。

她本來就是個笑話。

在這場感情遊戲之中,她是排不上名次的候補,是找不清自己位置的局外人。

玻璃掉下來的那一瞬間,徐初陽是第一時間來到蔣杳身邊的。

怕林琅沒吃飽,他打算再給她泡一杯牛奶。

從林琅的身邊離開,陽台的玻璃沒有絲毫緩沖地落下。

一部分砸在了蔣杳身上。

至於自己為什麼也會被砸傷。

林琅也不知道。

當時太混亂了,所有人都圍著蔣杳。像是一出舞台劇,蔣杳是紅色幕布前享受歡呼準備謝幕的主角。

而她,則是幕布後方早早退場的龍套。

人生也是如此。

沒人會注意到幕布後的龍套。

哪怕是她的男朋友。

哪怕,是她的,男朋友。

林琅閉上了眼睛,她很累了,她隻想好好的睡一覺,什麼也不想。

「裴清術。」

她喊他的名字,哪怕並沒有等到回應,但她知道,黑夜裡,男人肯定抬起了眼。

用那雙湖泊一般清澈的眼看著她。

「別走。」

她又重復了一遍。

這兩個字落下後沒幾秒,她便睡著了。

病房內隻有她熟睡後的呼吸聲,逐漸平穩。

可見度不高的角落裡,男人合上手裡的書。

他的聲音輕到像是一片羽毛,掉進湖裡,連漣漪都不會驚起半分。

「好,我不走。」

林琅一覺睡到了中午。

說不清是太累了的緣故,還是因為那種讓她能安定下來的香味。

來自裴清術身上的香。

她下意識去看角落,昨日裴清術坐過的地方。

可此時那裡已經沒人了,椅子早被放回原處,床頭的燈也不知何時被人關了。

林琅動了動身子,乏累依舊,哪怕這一覺睡了足足十二個小時。

她很少睡這麼久了。

大約是怕擾醒她,所以窗簾並沒有拉開,隻留了一道縫隙。

冬日中午的陽光暖和卻不曬人,仿佛鋪了層被洗到褪色的黃金。

在白色地板上。

昨天沒太注意,今天才發覺病房很大,並不像她平時生病和好幾個人擠在一起的普通病房。

這裡有臥室有客廳,還有洗手間和廚房。

比起病房,更像是一個設備齊全的家。

在這個病房資源短缺的時候,還能弄到vi病房。

林琅絲毫不意外裴清術能做到。

他的身份,她早在很多次的相處中明白。

她和徐初陽不是一個世界的,和他,同樣也不是。

外麵有響動聲傳來,然後門開了。

裴清術手裡提著一個黑色的食盒。

他身上的衣服換了,不是昨天那套。灰白色的薄毛衣,黑色長褲。

大約是見林琅醒了,他的動作也不再像剛才那樣小心。

卻也還是輕慢細致,不弄出太大聲響來。

將門關上,食盒放在一旁,他又走過去拉開窗簾。

陽光瞬間充斥著整間病房。

像是要將所有蟄伏在陰影中的負麵情緒都給曬死。

「你現在禁食辛辣,我讓阿姨做了點清淡的。」

食盒被他打開。

林琅的目光也因此,落在他修長的手指上。

白皙皮膚中透了血管的淡青色。

隻是垂著手,青筋便頂著皮膚,仿佛一道道山巒。

他動作細致,將裡麵的飯菜一道道端出。

荷塘小炒、芹菜炒牛肉、肉沫豆腐抱蛋、清蒸鱸魚。

湯是三鮮菌菇。

的確都是一些清淡到看不見一點辛辣的菜。

但看起來很有食欲。

飯菜全部放在小桌板上,可能是見林琅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衣服上。

他拿起一個洗乾淨的玻璃杯,倒了一半熱水,又注入一半冷水,兌溫之後才遞給她。

「衣服是讓家裡的人送飯過來時,順便拿來的,剛才去隔壁酒店洗了個澡。」

像是在和她解釋,自己並沒有離開。

答應過不會走,便真的不會走。

昨天席上有人抽煙,林琅知道他不喜歡煙味。

因為旁人來敬酒時,他聞見對方身上不算太明顯的煙味,卻還是不動聲色皺了下眉。

「嗯。」

她用尚可行動的左手接過水杯,小口抿著。

看了眼旁邊黑屏的手機,她又去問裴清術:「有充電器嗎?」

顯然,他並不會將這種東西隨身帶著。

於是起身:「稍等,我讓人送來。」

「不用這麼麻煩,醫院一般都會有充電寶。」

他停下,又點頭:「好。」

林琅不是左撇子,右手的行動不便給她帶來了很多麻煩。

她不太熟練的用左手使用筷子,剛夾起一塊牛肉就掉了下去。

裴清術在離開前,往她這邊看了一眼。

充電寶很快就借到了。

林琅道過謝後放下筷子,將充電端抽出,插進手機充電孔內。

直到黑色的屏幕顯出一個紅色告罄電量的符號,她才將手機放下。

與此同時,裴清術遞給她一個勺子:「用這個吧。」

她抬眸。

一件簡單的毛衣也被他穿出朗月清風的氣質來。

「謝謝。」她說。

裴清術見她左手用勺子,仍舊有幾分生澀別扭,手腕像是硬的,轉不開。

勺子將那牛肉推到碗邊抵著,再往上撈。

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裴清術說:「負責照顧你的護工今天下午就能到了。」

林琅放下勺子,隻搖頭:「我不需要護工,我的命還沒那麼金貴,要到別人照顧我的地步。」

裴清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此刻靠著牆,安靜垂眸。

身旁窗戶投進來的陽光,有大片都落在他身上。

那件灰白色的薄毛衣看起來很有質感,毛線是肉眼就能察覺出的柔軟。

引得人困倦,隻想趴在上麵長長久久睡上一覺。

最好永遠也不要醒。

他最後還是過來,拖開床邊椅子坐下。

然後拿起那把被林琅放下的勺子。

舀了一勺牛肉,稍微放涼一些才遞到她嘴邊。

林琅眉目清明,隻看他,並沒繼續下一步動作。

他卻不看她,視線落在那柄木勺上。

管它是是人間還是煉獄,親自下了才知道。

林琅靠近,菱唇微啟。

牛肉很嫩,吃起來也軟爛,和平時吃的那些芹菜炒牛肉不太一樣。

估計是特意囑咐過。

他一勺一勺地餵,她吃飯慢,他也有耐心的等著。

林琅看見他挽起袖口後,露出半截清瘦手腕,是帶著力量感的線條。

那串灰白色菩提子手串此時胡亂繞了幾圈,纏在上麵。

更像是,柔和硬的碰撞,雙方都是極致的。

見她眼神落在手串上,不等她開口問,裴清術主動講起它的來歷,聲音柔和到像在哄人睡覺:「是我三歲時,寺廟裡的老師傅親手給我做的。」

他們家有個習俗,在出生那日,會以新生兒的名義去寺廟捐一筆善款。

再親自栽種下一株植物。

裴清術出生那日,栽種的是黃藤。

他手腕上的星月菩提子手串,便是由那株黃藤的果實研磨來的。

比起佑身之物,更像是陪伴他一生的信物。

林琅點頭,想不到竟然會有這樣的來歷。

她說:「挺好看的。」

裴清術沉默片刻,將那手串取下,遞給她。

因為他此刻的動作,而有片刻愣住。林琅抬眸,對上他的眼,裡麵一如既往的清澈,卻好像又多出一些刻意壓製過的耐人尋味。

仔細辨別,才知情緒多種,混在一塊,很難具體形容出到底是什麼來。

「喜歡的話,送給你。」

他倒是慷慨。

伴生信物,說送就送。

若是以往,林琅會怎麼做?

搖頭,說一句不用。

語氣平和但是冷淡。

可是現在,她伸手接過那串菩提手串,上麵尚存淡淡餘溫。

她將手掌緩慢合攏,掌心輕輕摩挲著那手串。

像是在愛撫。

等她再抬眸時,裴清術早已移開視線,專心去給她盛湯。

像是並未察覺到她此刻的舉動。

如果他耳朵上的紅暈,能再藏好一些的話。

那碗帶著熱氣的湯盛好遞來時,手機也充夠了電自動開機。

屏幕上的未接來電一條一條快速彈出。

全部來自同一個人。

——徐初陽。

林琅隻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不去管它。

反而是裴清術,遞來的湯再看見屏幕上的名字後,稍有頓住。

最後改為放在桌上。

林琅具體也說不出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心情。

她愛徐初陽,當然愛。

像是水生植物離開水就活不了。

他是她的歸宿,也是她賴以生存的養分。

「你和徐初陽是朋友,應該對蔣杳也很了解吧?」

那句話輾轉在唇間,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人都是矛盾的,智齒發炎,疼到難以忍受,卻還是控製不住會用舌尖反復去頂傷處。

越疼,越忍不住。

就好比此刻的林琅。

護士剛好進來,托盤上放著藥。

消炎的。

手腕上綁了壓脈帶,護士握著她的手,拍打出血管。

林琅怕疼,她比其他人對疼痛這種感覺更加敏感。

比起普通人,在她身上,這種感覺能被放大到數倍。

可是此刻,哪怕嚇到身子微微顫抖,她仍舊安靜的看著。

看著護士用手指彈針管,將氣體排出,看著護士握住她的手,針尖對準血管。

在紮入的瞬間,林琅的眼睛被捂住了。

看不見了,嗅覺便更敏銳。

她聞到那股淡而厚重的香味,是從裴清術身上傳來的。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為何會覺得這香味熟悉。

寺廟裡時常燃起的沉香,便是同樣的味道。

隻不過他身上的更加厚重一些,聞久了容易讓犯困。

針紮進去,沒有想象中的疼。

在她還沒察覺的時候,護士已經貼好了固定膠布。她說藥水一共兩瓶,這瓶輸完了就按床頭鈴,她會過來換藥。

裴清術道過謝後,又觀察了一下藥水的流速。

然後將它調慢了些。

見他有意避開剛才的問題,林琅不再多問。轉頭去看窗外,手壓在被子上。

綿軟輕薄的手感,不像是醫院統一的老棉被。

更像是蠶絲。

裴清術和徐初陽是自幼一起長大的朋友,關於蔣杳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一些。

那段時間是徐初陽循規蹈矩的人生中,最瘋狂荒誕的一段。

他親眼見過徐初陽為她破了自己人生中無數次例外。

所以在得知他交了女朋友,在蔣杳出國的那天。

裴清術便清楚這段感情是不該存在的。

後來徐初陽問過他,在蔣杳回國後。

他說:「我應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

裴清術告訴他,已經不正確了,從他一開始將無辜的人卷進來,錯誤就開始延續。

優柔寡斷,隻會不斷擴大傷害。

徐初陽又問他:「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裴清術並沒有給他答案。

因為沒有答案。

他不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如果他愛一個人,他會用一整段人生完完整整的去愛。

不會容許多餘的參與者,出現在他的感情之中。

可是。

裴清術開始沉默。

錯還是對,他已經分不清了。

那一整天,林琅都和裴清術待在一起。

她不讓他走,他就真的沒走。

雖然始終維持著那道該有的界限。

幼兒頻道從早到晚都放著動畫片,先前住在這房裡的病人,估計是某個童心未泯的。

林琅開了電視便懶得換台,就一直這麼看著。

她其實看的也不認真。

心頭思緒如一團亂麻,擾的她心神不寧。

從徐初陽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蔣杳的身上,看也沒看自己一眼,抱著她匆忙離開。

再到蔣杳下意識攀住他的肩膀,疼到聲音都在顫抖,去喊他的名字。

「徐初陽。」

「徐初陽。」

「徐初陽。」

那種離不開他的依賴。

如同一塊塊巨石,一同砸在林琅的月匈口。

比玻璃劃出傷口帶來的疼痛還要難以忍受的,是月匈口的窒息感。

林琅不發一言,視線似落在前麵的電視上。可眼裡的焦距卻證實了她的心早就飄到了別處。

真正的難過不是逢人就訴苦,更是像含了一塊黃連,卡住喉嚨,待到苦味彌漫整個口腔,才驚覺連呼吸都被遏製了。

溺水窒息而死的人,往往會死死抱住身邊的一切。

祈求一塊浮木能帶自己逃離。

林琅去看裴清術。

——被她死死抱住的那塊浮木。

此刻他正坐在一旁,看著手上的藥物說明書。

而他的手邊則放著幾盒藥。

應該是剛才護士拿進來的。

他看完之後,用走珠筆在藥盒上寫下服藥時間和數量。

起身時,視線正好和林琅的對上。

筆被放回筆筒之中,他和她解釋:「說明書寫的不太簡潔。」

徐初陽曾經無意中和他提起過,林琅討厭數學,因為她不愛算數。

看見就頭疼。

藥物說明書上並沒有直接寫明吃幾粒,而是標注了克數。

「謝謝你。」她說。

裴清術搖頭:「不用。」

徐初陽打來的電話一直無人接通,或許是問了一圈,才終於知曉昨天林琅是被裴清術帶走的。

他立馬也給裴清術打去電話。

安靜的病房內,隻能聽見裴清術手機放在桌上發出的震動聲。

——怕打擾到林琅休息,所以在進病房前他就將手機調了靜音。

裴清術去拿手機,林琅看清上麵來電顯示的名字。

——阿震。

前者看她一眼,拿著手機要出去。

林琅說:「就在這兒接吧。」

裴清術欲言又止,還是有所顧慮。

林琅搖了搖頭:「我沒關係。」

如此,裴清術在稍作猶豫後,還是按下了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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