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1 / 2)
她這句別有深意的話,比起詢問,更像是在邀請。
這場荒誕盛宴,她邀請他加入。
後者隻是將那杯剛泡好,還帶著熱氣的咖啡拿開,怕被她碰灑,然後滾燙澆她一身。
手指微抬,關閉了機器。
「為了更好的留意病人狀況,整個病房內部采用的都是不隔音的材質,所以他們在外麵說的話,你才能聽的這麼清楚。」
他是在回答她,回答她的問題。
林琅甚至分不清他是正直到沒有聽出她的畫外音,還是故意跳過這個話題,避而不談。
更多時候,她都有一種錯覺。
以為自己才是開啟故事的主導者,其實裴清術才能真正的幕後操盤手。
他按兵不動,不過是在等她自己放下。
-
她眼中看來,極其簡單的一個人,情緒開頭和結尾,都隻剩一條線。
可這條線卻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九曲十八彎,如同迷宮一般復雜。
進去了,就很難再出來。
是他的慈悲,給了你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
是施舍,也是給予。
他把咖啡端給她:「有點燙,慢慢喝。」
林琅沉默著,低下頭,去看那杯沒放糖也沒放奶的美式。
黑色的,像一麵鏡子。
她看見了自己的臉。
外麵的交談聲還在繼續,林琅卻好像什麼都沒聽進去。
她短暫地陷入自己的思考當中。
裴清術不再催促她,隻是安靜等著。
他永遠有耐心,在林琅這兒,他一直都在等。
等她反復的試探,等她猶豫不決的決定,等她看清自己的內心。
可是,她敏感易碎的情緒讓她沒辦法太理性的去思考問題,去做決定。
她是個好孩子,但,還是需要一個人來引導她走向正確的路。
她不應該一味地去鑽牛角尖,最後傷害的隻會是她自己。
「相信我嗎?」
裴清術壓低了聲音,垂眼去瞧她。淺色的眼底,三分清明,三分晦澀。
林琅微愣,剛脫離思考,腦子轉動地緩慢,所以沒能立刻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什麼?」
「相信我,會處理好這一切。」察覺到,在靠近她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栗。
近乎安撫的一聲喟嘆,他將她帶入自己懷中。
因為此刻的動作,她的臉,搭靠在他的肩。
聞見讓她上癮的沉香。
「有我在,天就塌不到你身上來。」
早就發現了,不過是一隻虛張聲勢的小兔子,以為伸出了利爪和獠牙就能劃傷別人。
但其實呢。
最後受到傷害的,還是她的利爪和獠牙。
聽完了他的話,林琅下意識的,往後退開一步。
那是一種弱者在麵對絕對強者時的,發自內心的膽怯。
嘴裡念著道德經,心中供著慈悲佛。
但那又怎樣。
她好像忽略了,他的家庭,他的出生,都注定了他不可能是個傻白甜。
能在最後被選中,繼承如同帝國般的龐大家業,不僅僅是因為他體內流淌著的血脈。
殺伐果斷的能力也好,洞察一切的城府也罷。
他都遠遠超過外人口中,提起便會膽寒的他父親。
仁慈壓製了他的本性,所以他是個好人。
--
很多年後,如果再讓林琅去回憶那天,她好像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她的記性在變差,長期的吃藥治療讓她思維也遲緩。
蔣杳將那個蘋果削了又削,果皮削完後又去削果肉。
醫生姍姍來遲,帶著一身乏累,粗略的掃了眼病例,讓徐初陽這些天好好待著。
「沒什麼大問題,就是得靜養,也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蔣杳起身,同他道謝,又去送醫生。
像是另外有話要問。
於是病房內,詭異到隻剩下他們三個人。
裴清術總是一副隨和氣質,包括此刻,倒了溫水放在病床邊。
「剛才打過電話了,護工下午過來。」
徐初陽像沒聽見,眼神始終落在林琅身上。
她本來是要離開的,但還是留了下來。
「我今天過來是因為醫生給我打了電話,要用到你之前的病例。」
她能夠保持平和語氣和他解釋,怕他誤會自己還對他有意,還在不舍。
徐初陽並不說話,他躺在病床上,側眸去看窗外的雪
不知何時又開始下了,明明天氣預報說了,今天天氣晴。
「我做了一個夢。」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平緩的語調,因為生病而多出幾分虛弱來,「我夢見我病發被送到醫院,你去廟裡為我祈福。」
夢境對調,現實裡是發生過的。
半年前,林琅在某個夜晚崩潰,吞了一整瓶安眠藥。
是被從學校趕回來的徐初陽發現的。
他打不通她的電話,越發不安,於是連夜打車回來。
後來她被送到醫院洗胃,好幾天的搶救。
他安排了醫院最權威的專家親自操刀,可還是在手術室外,感受到自己的無能。
恨啊。
當然恨。恨這種時候,自己幫不了她。
隻能眼睜睜看著她一個人痛苦。
直到終於脫離生命危險,他第一次踏足從前被他視為封建迷信的寺廟。
虔誠叩拜。
是在一次一次中為她破例時,就喜歡上了吧。
那個時候,就已經喜歡上了。
可以說是,他看著長大的林琅。
剛認識的時候,她還那麼稚嫩,像個小朋友,什麼都不懂。
怎麼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呢。
徐初陽突然笑了一下,缺水乾裂的唇,仿佛滲出血。
「你就這麼急著,要和我撇清關係?」
人們愛看高高在上的人跌入塵埃,斯文儒雅的人變得狼狽不堪。
這樣極致的反差感,好像才足以震撼人心。
林琅原先以為,隻有看到這樣的徐初陽,她才會解氣。
可是等她真的看到了。
等她真的如願了。
她又覺得,沒什麼感觸。
心情很復雜,但絕對算不上痛快。
她以為平和海麵下是蓄著巨浪的,隻等一道風為引,輕易掀起巨浪。
但其實,平和的海麵之下,仍舊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