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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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頂樓,消毒水的氣味彌漫,散發著冰冷而壓抑的窒息感。

事發突然,虞清晚趕到時,醫生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容欽華已經被從重症監護室移了出來,轉到了普通病房。

時間所剩無幾。

走廊外,容家幾個旁枝都在,烏泱泱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

容熠還在外地處理公事沒回來,為首的是二房容震一家,容詩雅和蘇月母女,此刻正坐在長椅上假惺惺地哭。

亂糟糟的場景,吵鬧混亂。來了這麼多人,無一例外都是奔著遺產。

林森從病房裡走出來,看見虞清晚到了,於是沖她微微頷首,示意她先進去。

見狀,容震也跟著站起身,佯裝關心道:「林助理,也讓我們一起進去吧。我們也想和大哥最後說幾句話」

林森麵無表情地擋在門口,一副公事公辦的冰冷口口勿道:「抱歉,董事長說隻見虞小姐一人。」

見林森絲毫不給麵子,容震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卻又不能硬闖。

其餘人都被無可奈何地攔在門外。

最後,隻有虞清晚獨自一人走進病房。

推開房門,房間裡一片昏暗死寂,安靜得隻剩下儀器發出的滴滴聲,空曠得令人心驚。

病床上的年邁老人此刻早已經奄奄一息。

虞清晚一時間生出幾分恍惚來。

她又回憶起最初被容欽華帶到容家的日子。

哪怕前半生擁有再多的權勢和財富,在此刻,他卻依然一無所有。

這幾年來積攢的恨意,幾乎已經讓她變得麻木。

長年累月被囚禁和控製的生活,束縛著她的鎖鏈已經出現越來越多的裂縫,隻需要輕輕一下,就可以崩潰瓦解。

明明是期盼了很久的時刻,虞清晚卻出乎意料地平靜,走到病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容欽華帶著氧氣罩,老人布滿褶皺的臉,身體早已形如枯槁。

他再也沒有能力控製她。

那些噩夢般的日子,不會再有了。

意識到這些,她繃緊的手指終於一點點地放鬆下來。

聽到聲音,老人渾濁的眼慢慢睜開,視線帶著幾分迷離,近乎貪婪和癡迷地落在虞清晚的臉上,又像是在透過她的臉,看著另一個人。

他的神誌再次不清醒起來,嘴裡喃喃出聲:「知瑾你終於肯回來了」

「我不是沈知瑾。」

她輕聲開口:「我是虞清晚。」

老人的眼裡閃過剎那的恍惚,渾濁的眼裡終於清明了一絲。

他死死盯著她的臉,蒼老的臉泛起褶皺,發出兩聲沙啞刺耳的笑聲。

「你和她真是越來越像了。」

虞清晚蹙了蹙眉,一向柔和的眸子裡少見地出現一抹厭惡和冷漠。

她別開眼,輕聲道:「那隻是你自己的錯覺罷了。」

老人卻是無比執拗地搖頭,氣若遊絲地否認:「不你們就是像的,你和她年輕時一模一樣,你是她的女兒」

他還在一遍遍重復,像是在拚命麻痹自己:「你就是她你就是她」

虞清晚扯了扯唇角,沒再戳穿他的自欺欺人。

有的人,終其一生都陷在自己的執念裡,試圖掙紮,卻越陷越深,最後將自己也拖進泥潭裡,多麼可怕。

她驀地出了神,恍惚間,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另一雙執拗的眼。

是賀晟。

不知為何,虞清晚忽然開始覺得害怕。

如果再和賀晟繼續糾纏下去,會不會某一天,他也會變成容欽華這樣的人。

偏執成狂,最終傷人傷己。

她不禁想象起那個畫麵,隻覺得心口越來越難以呼吸。

萬一他有一天知道了一切

直至病房內儀器的滴滴聲忽然刺耳地響起,強迫她回過神。

床上的老人粗喘著氣,一字一句說得格外費力:「這些年,你恨極了我吧」

他這一生,無論多麼不擇手段,都沒有得到想要的。

他愛的女人想盡辦法地逃離他,還和別的男人生下孩子。

他無可忍受。

所以他把她的孩子抓回來了。

可不管他怎樣努力,始終都在虞清晚的身上找不到她的影子。

虞清晚垂眸看向他,聲音無比平靜。

「容欽華,其實你這一生都活得無比可笑,隻是你自己一直意識不到罷了。你自私自大,以為用權勢就可以控製別人的人生,滿足自己變態的控製欲。事實上,你才是那個最可憐的人。你甚至不知道自己錯得有多愚蠢。」

終於把幾年來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虞清晚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和和釋然。

「你以為你困住了我,可也僅僅是這幾年而已。你認為你報復了她,其實騙的隻有自己罷了。」

容欽華枯瘦蒼老的手攥緊床單,試圖坐起身,卻隻是徒勞。

他的嘴唇顫抖著,目光變得扭曲猙獰,眼球裡布滿血絲:「你什麼意思」

虞清晚並未回答他的話。

她收回視線,從椅子上站起身走到窗邊,將遮光的窗簾一把拉開。

大把大把的陽光照射進病房,刺得她閉了閉眼。

等適應了光線後,陽光變得溫暖和煦,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像是陷在了一團棉花裡,讓她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釋然和解脫。

所有的痛苦和糾纏,那些夜不能寐,暗無天日的夜晚,終於到頭了。

光暈籠罩住女人美麗而哀傷的側臉,似乎隨時都會在陽光裡消散於無。

老人的嘴裡還在反復念著那個名字:「沈知瑾沈知瑾」

虞清晚側眸,冷聲道:「別再叫她的名字,也別髒了她的輪回路。」

容欽華躺在病床上,殘存的意識逐漸消弭,視線裡的那道身影越來越模糊不清,讓他再也無法分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終於聽見她輕聲開口。

「你找錯人了。」

-

醫院門口,一輛純黑賓利安靜停在路邊,已經等了許久。

車內,岑銳掛掉電話,轉頭對後座道:「老板,容欽華剛剛確認離世,已經被抬出病房了,現在容家的那些人都在上麵」

他欲言又止,剩下沒說完的話,賀晟也明白。

容家大勢已去,唯一善待虞清晚的容熠還沒回來。其他容家人如狼似虎,個個都對容欽華剩下的遺產虎視眈眈,第一個就會對虞清晚發難。

而她獨身一人,恐怕應付不來。

後座,男人低垂著眸,手指若有似無地摩挲著腕間的黑金腕表,神情晦暗不清。

可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每次麵對她時,他永遠狠不下心。

容家於他,從來都無關緊要。

理性和欲望叫囂著撕扯,女人的臉再次浮現在眼前,還有她伏在他月匈口的模樣。

身體似乎已經遵從著本能,不再受理智控製,賀晟抬手拉開車門,朝醫院大門的方向走過去。

然而,就在這時,醫院門口,女人的身影緩緩走出來。

風吹拂起她的發絲,在空中肆意飛舞。

她並不是一個人,身邊還有一個男人。

醫院外的風有些大,鍾庭白毫不猶豫地將自己身上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披到了虞清晚肩上。

場麵溫馨,男人清雋俊朗,女人溫軟清麗,相偕在一起,看起來十分登對。

賀晟微眯起眼,垂在身側的手無聲攥緊,指骨微微泛了白。

馬路對麵,鍾庭白率先感受到了那道冰冷陰鷙的視線,他抬頭看到賀晟,眸光微微一動。

他轉頭看向虞清晚,聲音猶豫:「清晚賀老板來了。」

一旁的虞清晚愣了愣,下意識抬起頭,順著視線看過去。

隻見馬路對麵,男人頎長的身影立在車旁。

賀晟就那樣定定地看著她,黑眸沉沉,壓抑著辨不清的情緒,周身氣場冰冷。

街道車水馬龍,視線措不及防地在空中交匯,虞清晚的眼睫驀地顫了顫。

抓著衣角的指尖也不自覺攏緊。

他怎麼來了?

不由得她再多想下去,剛剛病房裡,容欽華臨終前歇斯底裡的眼神,忽然再次出現在眼前。

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一遍遍地在心裡告訴自己。

到此為止吧。

絕不能讓他知道那些。

片刻,虞清晚強迫著自己收回視線,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表現出任何異樣。

她沒有再看向馬路對麵的人,轉頭輕聲對鍾庭白說:「鍾先生,我們走吧。」

「好。」

鍾庭白的車就停在醫院門口,司機很快上前為兩人打開車門。

虞清晚努力忽視那道壓迫感極強的視線,就要上車。

下一刻,男人冰冷的聲音從對麵響起。

「虞清晚。」

是賀晟在叫她。

低沉喑啞的聲線裡帶著威壓和警告,還有濃濃的不悅。

虞清晚的動作僵了一下,抓著西裝的指尖攥緊。

幾秒後,她沒有選擇回頭,而是繼續彎月要上了車。

賀晟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這一幕,頸間的青筋一點點繃起,昭示著男人此刻隱忍的情緒。

昨天消防通道裡片刻的溫存仿佛隻是錯覺。

她並不是隻能依賴他。

她更願意依賴其他人,隻要不是他。

她會跟鍾庭白走,唯獨不會回頭。

不會看看他。

賀晟的眼眸越來越暗,拚命克製著的情緒像是火山噴湧,把他所剩無幾的理性全部燃燒殆盡,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腦海裡不停叫囂。

他忽然開始想。

如果他就這麼死在她身後,變成冰冷的屍體橫躺在馬路中間。

她是不是才會願意回頭看他一眼。

是不是才會願意可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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