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1 / 2)
她一僵,隻能任由他動作。他生著薄繭的手強硬地握著她的手,在詔書上,一個字一個字,往下寫。
卿柔枝隻覺時間過得無比漫長。
他呼吸掃在耳側,似有若無地掠過她白玉似的耳垂,將那處掃得微紅。
壓迫感如影隨形。
寫完最後一字,他卻依舊將她右手緊握在掌心,拿起那枚不知何處尋來的傳國玉璽,端端正正,蓋在詔書之上。
塵埃落定,鮮紅刺目的璽印赫然入目,昭示著,就是今夜,他繼承了他父皇的江山,他父皇的一切。
赤裸裸的,宣誓主權。
當一切確確實實在眼前發生,她才覺出天地顛倒的暈眩,甚至忘了自己還在他的懷裡。雙腿已然酸軟如泥,她隻能靠手臂死死撐著桌麵,眼眸充血,盯著那封由她親手寫下的詔書。
眾人低下頭,眼觀鼻鼻關心,可誰都忘不了那一幕——大越的繼後,被他們未來的新君圈在身前。
他修長有力的手臂摟著繼後,女人麵比花嬌,月要顫如柳,二人打破了那平時尊卑有序的距離,竟似比夫妻還要親密。
皇後,可是他父親的女人啊。
卻同時有人,在心中大逆不道地想道,繼後與陛下,老夫少妻。
就算陛下去了,繼後也正值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更別說擁有這樣懷璧其罪的美貌。
再一細想,已經淪為乞丐的董貴妃,和那則宮闈秘辛……
一時間,人人不寒而栗。
走出熏風殿時,慕昭眉頭深鎖,而一旁的宋尋歡,更是一臉陰沉:
「這繼後,真是紅顏禍水!」
她毫不掩飾對卿柔枝的厭惡。
慕昭剛想說點什麼,就有人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大事不好了!陛下……陛下他……又咯血了!」
***
卿柔枝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樣快。
她跪在寢殿外,軟枕墊在膝下,卻仍舊感到一種刺進骨髓的寒冷。
淮箏告訴她又下雪了,雨夾雪的天氣,總是要比往日冷上許多。
宮中的白梅,也果然開了。
冷冽的寒風送來絲絲縷縷的梅香。
這一刻她想起很多往事。
她很小很小的時候,見過陛下。
初見陛下,不是在卿府。
是在她很年幼的時候,陛下還不是陛下,是九殿下,先帝最寵愛的皇子。
時隔太久,隻模糊記得,是個親切英俊的少年,笑起來的模樣像春日裡的暖陽。
那時,他已經與長姐結為夫妻。
二人依偎著站在白梅樹下,沖她盈盈微笑。
那幅畫麵深深留在了年幼的她心中。
她對愛情所有美好的憧憬,便是從那一刻萌芽。
可是後來……
「娘娘別想了,那件事,不是您的過錯。」
淮箏跪在皇後身畔,掌心蓋在皇後弱白的手背上,寬慰道。
「娘娘已經足夠勇敢,從那些苦難之中,走出來了。」
她真的,走出來了嗎?
卿柔枝自問,卻沒有答案。
她抬眸,歷代帝王龍馭賓天之前,顧命大臣,眾妃嬪都要跪候在外。
臨淄王進去了將近一個時辰,裡麵卻遲遲沒有動靜,連一句口諭都無。
卿柔枝有些不安,「蘭絕……蘭大人回來了嗎?」
吐出那個名字,仍有輕顫掠過心頭,腦海中出現一道身影,那個如玉如琢,蘭花般高雅清貴的君子。
如果沒有當年那場意外,也許,她能獲得如長姐一般的愛情。
可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淮箏道:「蘭大人三日前便動身,正快馬加鞭趕來。算算時辰,也該抵達了罷。」
話音剛落,一道清越的男聲響起。
「微臣蘭絕,參見皇後娘娘。」
聲若鳳鳴,皎若清月。
公子蘭絕。
卿柔枝用力握住淮箏的手,緩緩抬眼,與往常無異,滿是皇後對臣子該有的客套與疏離:
「蘭大人不必多禮。」
蘭絕白衣染塵,一進宮便直奔陛下寢殿,一絲不苟的墨發有些淩亂,看上去風塵仆仆,可周身那股蘭花香繚繞不散。
一雙烏眸沉靜,越過皇後望向緊閉的宮室,開口便是低沉一句,「陛下,可是將實情與娘娘說了?」
卿柔枝微怔。
她以為他會詢問陛下的病情。
「東宮。」他言簡意賅。
他竟然也知,太子還活著……是了,她猛地想起,蘭絕曾被認命為欽差大臣,禦賜尚方寶劍,行先斬後奏之權,是陛下最信任的臣子之一。
卻無緣無故,在三個月前被陛下調離宛京,緊接著太子失蹤的消息便傳來,實在是巧合得不可思議……
難道說一切,陛下早有先知嗎?
故意調走蘭絕,是想在病入骨髓,無力回天之際,再為他最心愛的太子,謀劃些什麼嗎……
卿柔枝隱隱發覺,自己陷入了一個龐大的迷局。
那麼,蘭絕回來,除了來見陛下最後一麵……
卿柔枝立刻想到了那枚兵符。
詢問的話到嘴邊,又立刻止住,她餘光瞥到隱隱有人往這張望,顯然,在密切地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偌大宮禁,全在那人的掌控之中!
卿柔枝便佯裝拭淚,對身旁宮女哀聲道:「算算日子,坤寧宮後院的白梅,想來全都開了吧,淮箏,你去折三枝過來,本宮要獻給陛下。」
蘭絕聞言一怔,看著淮箏離開,又不動聲色地回眸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