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奔赴(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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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辦得如何?」

安年年看著夏荷退出去,又看向了垂雲。

垂雲對她點了點頭。

安年年單膝跪地,從懷裡取出了兩個信封:

「姑娘,不出您所料,我們這些天查遍了燕京城裡賣雲霧茶的鋪子,有些許異樣的,我就用密信試探,果然在孫氏茶莊之外又尋到了一家趙氏的暗樁,寧安伯府事發那日,那暗樁往城外送信,我們依著您的吩咐沒有阻攔,隻一路跟著,到了河間府,那人鬆了神兒,被我們把信抄了出來。」

沈時晴拿過信封,打開看了一眼,淡淡勾唇:

「那人你們可還有人跟著?」

「姑娘放心,邵師傅和培風聯手盯著那人,他定是跑不掉的。」

安年年在「沈時晴」要搬進燕京之前就將自己的暗樁的身份和盤托出,當時的「沈時晴」是趙肅睿,他隻讓安年年先在城外的莊子上呆著,聽說安年年能看老太太弄的那套密文,他就讓垂雲和培風想辦法從各個莊子上截取和寧安伯府的往來信件,再讓安年年識別其中是否有那老太太的密信。

待沈時晴與垂雲重新聯係上,她就想在燕京城中單獨埋一條盯著趙拂雅,垂雲在此時舉薦了安年年。

寧安伯府二房最安穩本分的妾,在抓細作拔暗樁這件事兒上顯示出了驚人的狡獪和機敏,仿佛她生來就應該吃這碗飯才對,趙拂雅從她十歲時候就讓人用鞭子和水刑教出來的本事,被她全數用在了趙拂雅的親信們身上。

「此事你做的極好。」沈時晴走到安年年的麵前,「你得的消息極是要緊,我該謝你。」

這哪裡使得?

安年年連忙搖頭,卻還是攔不住沈時晴鄭重對她行了一禮。

安年年的臉有些紅,這次卻不是冷風吹的。

抬眸,她細細端詳了沈時晴片刻,莞爾一笑,又有了幾分從前的乖順模樣。

「姑娘,差事交代完了,您和垂雲姑娘一定有話要說,我先退下了。」

安年年走了,沈時晴手中還摩挲著薄薄的幾頁信紙。

「他們確實與淮南官員有所勾結,吳元司……」沈時晴的唇齒輕動,仿佛在此時已經將此人的血肉撕下來細品。

「他七年前就在徐州左衛,到如今隻怕是越發根深葉茂了。」

垂雲在心裡無聲嘆息,片刻後,她說:

「姑娘,既然已經有了線索,我願意南下淮水……」

「此事不該你去。」

沈時晴搖頭。

「吳元司,外與英王府勾結,內又與當地豪紳連接成網,想要將他連根拔除,不比抓趙集渠容易。」

說完,沈時晴輕輕眨眼。

「此事,趙肅睿不會不知道,他引而不發,也是因為知道其中的艱難。」

轉身,沈時晴看了一眼書案上的圖紙:

「此事還得我親去才好,我打算建一個書院叫『求真書院』,此次南下,你跟著我,讓阿池留下督造書院管理賬目。」

想要求真,自然得步步向前,攀高山踏畸石,不得歇息。

想到其中的艱難,沈時晴的眸光又亮了。

她偏是個不懼艱難的性子。

「走之前,我也得把燕京的事處理妥當,清淨日子,竟是一日也沒有。」

見自家姑娘這般模樣,垂雲眉頭輕蹙:

「姑娘,可您,真的能將燕京中事放下了嗎?」

九五之尊之位,執掌天下之權。

這些真的就從此不要了?

她未出口的話,沈時晴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唇角帶著笑意,沈時晴放下信,拿起了小泥爐上的茶壺,添了一杯茶遞給了她。

「垂雲,我手中隻有這枚素珠簪子,那移魂之事,可不是我能說的算的,倒不如先做些能做之事。」

說罷,沈時晴依著書案側身看向窗外,隻見天光大亮,雀鳥驚枝。

一縷東風起。

春日將至。

「李從淵,你覺得朕這個皇帝,做得如何呀?」

高大幽深的武德殿隻亮了零星幾盞燈,站了零星幾個人。

緩緩退出去的李從淵聽見這句話,抬起頭,幾乎看不清那位年輕皇帝的臉。

在他身後,一雞將殿門開了一條縫。

一道天光照在了他的脊背上。

卻曬不乾他一身的冷汗。

那要命的信物,已經被陛下給搜走了,他懷裡空空的,心裡也空空的。

「陛下您殫心竭力……」

「說點兒實話。」趙肅睿不耐煩地把玩著手裡的錦囊。

李從淵苦笑:「陛下,老臣說的是實話,您雖然看著是有些性情跳脫,可先帝留給您的江山,您是擔下了的,竭盡所能,無愧於列祖列宗。」

十五歲的少年,未受過一天天子之術的教導,內有權宦,外有強敵,一眾朝臣文恬武嬉,禦史之流站在朝堂上想的是如何讓自己名垂青史。

人們背對著江山。

唯有這少年郎,將它擔負在肩。

與其說是他做的不夠好,不如說這樣的朝堂裡養不出更好的皇帝,手握大雍朝的趙家皇帝傳到他已經十幾代,哪個的心裡想的也都是權術而非百姓。

大雍朝的落魄和艱難不可歸咎於一個人,是日積月累,是千裡之堤毀於蟻穴,是蠹眾而木折,隙大而牆壞。

誅權宦、殺佞臣,震懾百官清流,重整九鎮軍務,親征西北……

麵對這樣的時局,趙肅睿已經是個極好的趙家皇帝了。

「無愧於列祖列宗。」高坐在上的趙肅睿語氣涼涼。「你的意思是,沈三廢做這個皇帝,做的不是趙家的皇帝,朕說的可對?」

李從淵默然。

「你可知道,之前在朕皮囊裡那人,她是世上難尋的狂徒,她看不起這皇座,也看不起皇權。她不光要興女官查舊賬,她還要大造火器,重整稅製,她還要讓那些貪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地方官把他們從前侵吞的銀錢都吐出來。稍有不慎,樣樣數數都要動搖國本。在她治下,也許百姓蒼生會過得更好些,可有朝一日,這大雍就不再是大雍了。她不在乎,你也不在乎嗎?」

李從淵仍是默然。

趙肅睿冷笑,他打開那個錦囊,裡麵是一個小小的紙條。

看著上麵淩亂無序的筆畫,趙肅睿皺了下眉頭。

「沈三廢,她可真會給朕找麻煩。」

「陛下,您在乎嗎?」

在乎什麼?

趙肅睿看向李從淵。

隻看見了背光而立的一道影子。

過去的很多年裡,文武百官在他的眼中就是這樣的模樣,恭順,卑弱,有著長長的影子,和短短的報國之心,他和這樣的人反復糾纏、卻一時都不得解脫。

「哈。」趙肅睿短促地笑了一聲。

「朕也不在乎。」他如此回答。

李從淵跪下,給趙肅睿磕了三個響頭。

至此,他徹底想明白了。

沈時晴給他和趙明音的,並不是讓他們用移魂術來選擇誰做這個皇帝。

真正選擇的人,是陛下,也隻有陛下。

陛下有無數種方法將沈時晴斬草除根,甚至將知情之人盡數殺了,可他沒有。

陛下已經做出了選擇。

「陛下,這些年,您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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