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三合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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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玉目光定定的凝視狹長幽深的通道口,心中滿是不安,強作鎮定的朝唐臻招手,「殿下坐在這望風,如果有人來,你就說」

「你就說孤心情不好,不想被打擾。」唐臻一隻手舉著蠟燭,另一隻手朝陳玉揮了揮,頭也不回的踏入黑暗。

陳玉下意識的伸出手,「殿下!」

門外的京營士兵聽見動靜,立刻隔門詢問,「殿下有何吩咐?」

正是這聲詢問提醒了陳玉,及時阻止他離開原位去追唐臻的念頭。

殿下說過,隻有站在這個位置,映在窗上的身影才是兩人。

幾十年不見天日的地下通道,氣味可想而知。唐臻頗為嫌棄的用廣袖擋住口鼻。心道走完這趟,少不得又要小病一場,正好能對上他今日吹風受寒,提前離開沈貴妃宮中的理由。

雖然這條通道已經因為長久的棄用破敗,但是左右打量,依舊能找到當年建造這條通道的人,格外用心的細節。

換氣口在側邊而非頭上,四麵牆壁都用巨石固定空間。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不復當初堅固,起碼隻是有些可愛的小東西不請自來,還沒看到會給唐臻帶來麻煩的大家夥。

他麵色如常的經過盤在角落的長蛇,蛇尾左搖右晃,隻追出半寸就鳴金收鼓。

唐臻有正事,無意耽擱時間。

長蛇剛飽腹,肚子還能看出老鼠的形狀。

一時之間,兩者竟也能相安無事,隻是無法預料,唐臻原路返回的時候又是怎樣的境況。

人長期在封閉且無變化的環境中,通常會有焦慮的情緒,對時間、環境、甚至自己生出懷疑。

忽然聽見仿佛響在耳邊的水滴聲,唐臻腳步稍頓,停在原地打量周圍。

滴答、滴答、滴答、滴滴滴滴滴

唐臻冷笑,神色如常的繼續前進。

什麼水滴聲,這是金屬炸彈的聲音。

這是聖朝,煙花、爆竹尚且是奢侈品,炸藥尚且隻能聽個響,哪來的金屬炸彈?

又是錯覺。

心中默數五百個數,唐臻再次停下腳步,他又聽見新的不屬於通道中的小東西們的聲音。

不同於耳邊時快時慢、人人心煩的讀秒,新出現的聲音時快時慢,輕重交替似乎沒有規律,是有人!

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深沉的雙眼中忽然閃過亮光,唐臻繼續向前,腳步更快卻沒發出任何聲音,明明沒有格外留意左手的蠟燭,燭焰卻紋絲不動,猶如靜止。

果然,越是靠近前方,毫無規律的聲音就越清晰。

與此同時,唐臻耳邊的報時聲也銷聲匿跡。

一百九十七、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再次從一數到二百,唐臻終於看到通道的盡頭。

渾然天成的巨石旁,有兩個並排而立的猙獰獸首,分別是虎獸和狼獸。

唐臻背靠巨石,默默平息精神高度集中的疲憊。

莫名其妙的聲音就是從巨石的後麵響起,不出意外,那裡就是右中殿的兩座寢殿之一。

岑威還是胡柳生?

唐臻眼底閃過促狹,手掌搭上狼獸,瞬間青筋暴起,一氣嗬成的將狼獸旋轉半圈。

令人牙酸的聲音先是傳到遠處,又變成回音,巨石後方的聲音卻戛然而止。

詭異的寂靜中,唐臻嘴角的笑意越來越燦爛,眼底的惡意幾乎化為實質。

「誰?」

充滿警惕聲音因為底氣不足,難免顯得心虛。

唐臻聽著從巨石後方傳來的聲音,眉宇間浮現淡淡的失望。

相比胡柳生的醜態,他更想看岑威會如此應對。

可惜

「是我,時間不多,別說廢話。」

唐臻嘴唇開合,發出的聲音卻粗獷、急切,令人想破腦子也不會將其與太子殿下的聲音做比較。

李曉朝對左中殿的掌控尚且比常人預想的更緊密,連太子親臨都會被詢問,是否有驃騎大將軍的手書。更何況是軟禁岑威和胡柳生的右中殿?

唐臻隻是想滿足好奇心,沒打算就此與李曉朝撕破臉。無論巨石背後的人是誰,他從頭到尾都沒打算露麵。

巨石旁的虎獸和狼獸各有作用。

前者可以令巨石移開,後者則隻會移開肉眼無法見到的機關,令巨石內外的人如同共處一室,沒有任何阻礙的聽見對方的聲音。

唐臻敢賭,無論岑威和胡柳生被軟禁在這裡之後的經歷是否愉快,他們都不會信任李曉朝。

房間內忽然出現明顯不屬於李曉朝的痕跡,他們會驚疑、試探,同時也會下意識的隱瞞。

巨石後方的呼吸聲逐漸變得明顯,胡柳生已經發現突然出現的聲音來自哪裡。然後是敲敲打打的聲音,顯然他並不甘心受製於人,正想方設法的找出故弄玄虛的人,拿回主動權。

唐臻勾起嘴角,有意的控製呼吸,沒過多久,另一邊就再次響起胡柳生的聲音,「你究竟是誰?」

「哼,胡郎君踩的船是不是太多了。」

但凡是貴州傳到京都的話本,總是喜歡稱呼年輕的男子為郎君。

巨石兩邊再次陷入良久的寂靜,胡柳生越不肯開口,唐臻就越有底氣。

正常人遇到這種未知的鬼上門,如果真能滿身正氣,隻會義正言辭的斥責或將錯就錯,順勢套話。

猶豫,是心中有鬼的體現。

唐臻靠上巨石的時候,就做好巨石另一邊的人會忽然喊『有刺客』,導致京營士兵突然沖進來的準備。

左中殿和右中殿之間的通道並非沒有其他路口,隻是安定侯考慮之後,在封存左、右中殿的時候故意將通道中的機關全部關閉,算是為知曉的內情的人留條後路。

免得左、右中殿封存期間,別有用心的人發現這條通道,反而令羽林衛吃虧。

以巨石的厚重,完全可以阻撓京營士兵不短時間。

然後他會趁機將線索指向右中殿外的小巷,順便將右中殿的密道送給李曉朝,為水深火熱的破秋日之爭再添桶油。

其實唐臻還挺期待這樣的後續,因為他很好奇,當李曉朝從高高在上的審判者,陡然變成背負罪人同黨嫌疑的普通人,眾生平等的京都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可惜胡柳生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良久之後,胡柳生終於再次開口。

「暗號」

唐臻陷入沉默。

左右中殿已經落入李曉朝手中,正好有合適的機會,他就來廢物利用,試試看,能不能趁人之危,收割岑威的承諾。

胡柳生從頭到尾都隻是個搭頭而已,對於唐臻來說,還是個礙事的贈品。

沒想到竟然真的能炸出線索。

暗號?

什麼人需要暗號?

況且唐臻自認態度不算好,話語間不乏威脅,幾乎能稱得上惡劣,胡柳生竟然直接忍氣吞聲。

從前怎麼沒發現,胡柳生有以大局為重的覺悟?

嘖,看看這地位,恐怕還不如做施承善的狗腿子。

心態失衡的人如果不能立刻找回理智,通常會在錯誤的道路上狂奔,胡柳生也不例外。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因為在施承善的棺前,故意挑釁施乘德,導致的一係列後果。

一步錯,步步錯。

因為被施乘德關押,他不得不離開燕翎。

第一次在左中殿細數破秋日的疑點和證據,他完全沒有開口的機會。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李曉朝拿出岑威的玉佩,矛頭也陡然指向岑威。

胡柳生黯然失色的成為岑威的陪襯,無論是燕翎還是施乘德都像是徹底忘了他似的,隔壁岑戎整日給岑威送飯,燕翎卻如同已經放棄他。

這些日子被軟禁在右中殿,胡柳生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閉上眼睛就是大人懲罰辦事不力的人,不留情麵的手段。

他雖然運氣好,輕而易舉的獲得非凡的地位,但是已經接連辦錯幾件大事,以大人眼中容不得半點沙子的性子,肯定不會原諒他!

胡柳生艱難的扛過巨大的恐懼和壓力,終於想到能夠將功折罪的辦法。用他的命拉李曉朝下水,誰都別想好過!

刻下『絕筆』的過程中,胡柳生總是心驚膽戰,既怕大人等不到他的將功折罪,已經決定如何處置他。又擔心『絕筆』準備好卻沒有機會讓人看見。

隻過去短短幾日,胡柳生就魂不附體,疑神疑鬼。

忽然在房中聽見不屬於他的聲音,胡柳生立刻聯想到大人。

他算是頗得大人重用的人,偶爾有幸能參與大人的布局。即使隻能窺得其中的一星半點,也足以令他為大人在各處的底蘊震驚。

即使忽然有在京營位高權重,深得李曉朝信任的將軍來執行大人的命令,胡柳生也半點都不會覺得奇怪。

因此胡柳生聽見陌生聲音之後的謹慎,隻是源於即將塵埃落定,眼睜睜的看著頭頂的大刀落下的茫然,完全依靠本能的行為。

唐臻心中閃過無數個念頭,非但沒有因為說不出暗號心虛,態度反而更加囂張,嗤笑道,「我來看你死沒死,還需要暗號?」

胡柳生麻木的雙眼中浮現詭異的光芒,下意識的反問,「大人讓我死?」

唐臻挑起眉梢,提起死居然如此興奮。

難道胡柳生心中,對自己未來的預期是生不如死?

「別揣測大人的心思。」唐臻冷聲嗬斥,又道,「不久前,沈貴妃與端妃在沈貴妃宮中薨逝,太子曾想令兩人即刻風光大葬,替昌泰帝允諾皇貴妃的追封,沈風君卻堅持沈貴妃並非自殺。如今所有人都在那邊,想來顧不上你。」

胡柳生怔住,下意識的伸出手撫扌莫床板上的『絕筆』,眼中明暗交錯。

如果他現在就自殺,會因為沈貴妃和端妃的薨逝,順便引來更多的人關注,還是因此消無聲息,連『絕筆』也被李曉朝毀去。

久久沒等到回應的唐臻,忽然對胡柳生的精神狀態生出懷疑。

雖然隔著巨石,看不見胡柳生的神態和表情,但是僅憑對方看似周密,實際已經一塌糊塗的警惕和語氣中莫名的消沉。唐臻已經可以斷定,胡柳生的心態出現嚴重的問題。

因為大人?

既然死亡是解脫,那麼

「打緊精神,別再令大人失望。」唐臻繼續向胡柳生施壓,然後話鋒陡轉,刻意壓低聲音,「大人向來賞罰分明,難道你沒有想要實現的夙願?」

胡柳生呆滯的眨眼。

夙願?

他能有什麼夙願?

視線不知不覺間變得模糊,透明的水滴從無到有,傾瀉而出,立刻潤濕木板上的痕跡。

胡柳生喃喃道,「剛來京都的時候我想帶他們走出紅蓮鎮,過正常人的生活。可是我已經做下那麼多的錯事,他們、他們可能連屍骨都化作飛灰,我還有什麼夙願!」

唐臻默默記下關鍵詞。

他們,離開紅蓮鎮、正常人生活。

陳玉隻是陳雪的養子,陳雪原名程鋒,如今對外的身份是當地望族的嫡枝。

胡柳生真的是貴州巡撫的兒子?

貴州巡撫有三位夫人,不分大小,隻是以大夫人為原配,二夫人和三夫人在貴州也是巡撫大人的妻子。

胡柳生是二夫人的長子卻不是貴州巡撫的長子。

唐臻仔細回想,發現胡柳生的經歷中總是能找到陳玉和梁安的影子。

比如陳玉擅數數,因提出廣西望族與百姓都願意接受的稅改方式,年紀輕輕就才名遠播,政績裴然。

梁安更不用說,要不是北邊有龍虎少將軍橫空出世,梁家軍猛虎必定是最受矚目的年輕將領。

胡柳生的也曾有在貴州協助貴州巡撫辦案,親自帶兵剿匪的經歷,但是隻在貴州境內。起碼在胡柳生成為太子伴讀,前往京都之前,貴州之外的地方,很少有人聽聞過胡柳生的存在。

哪怕是已經將自己作死的施承善,身上也有被受三省總督寵愛的庶長孫的光環。

相比之下,胡柳生似乎有些普通。

唐臻心中想著胡柳生的底細,嘴上也沒耽誤繼續引導對方開口。

「夙願不會永遠不變。」

「還有人活著,是不是!是誰?快告訴我,是誰!」

巨石的另一邊響起指甲用力的在木板上劃過的聲音。

唐臻勾起嘴角,冷漠的垂下眼皮,「自己騙自己,有意思嗎?」

他見過真正痛失所愛的人是什麼反應,無不因愛生恨,即使沒有恨永遠失去的人,也會恨促成失去的罪魁禍首,甚至憎恨自己無能為力。

但是胡柳生的語氣中隻有恐懼,深入骨髓的恐懼,是在怕步『他們』的後塵。

「你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胡柳生仿佛被唐臻戳中痛點,立刻陷入癲狂,瘋狂的拍打床板。

不僅守在院中的京營護衛立刻開口,高聲道,「胡大人有何吩咐?」

正躺在隻與胡柳生一牆相隔的床上,閉目養神的岑威也悄無聲息的掀開眼皮。

「滾!不許進來,我要殺了你們!」

胡柳生抓起枕頭,狠狠砸向已經被推開大半的房門,然後拿起放在床邊的長劍翻身下床,披頭散發的沖向京營護衛。

京營護衛雖然會因為李曉朝的態度,輕視胡柳生,但僅限於私下說些不痛不癢的揣測,在岑戎看望岑威的時候與同僚意有所指的對胡柳生的住處怪笑。

他們還不至於天真的以為,胡柳生是任由他們逗弄的羔羊。

至少胡柳生殺他們,最多賠錢了事,他們若是令胡柳生受傷恐怕前途未卜。

京營護衛來得快,跑的更快,眨眼的功夫就一哄而散,徒留滿屋的淩亂和麵目赤紅的胡柳生。

唐臻放緩呼吸,認真的聽著巨石另一邊的動靜,忽然覺得手背刺痛。

低頭看去,在黑暗的環境中白的幾乎發光的手背上多了條細長的紅痕,是蠟油留下的痕跡。

左中殿的書房中蠟燭極少,唐臻已經選擇最長的那根,再耽擱下去,他回那邊恐怕要貪黑。

雖然不懼怕盤踞在通道中,顯然已經將這裡當成家的小東西。但是唐臻討厭黑暗。非常討厭。

可是機不可失。

胡柳生顯然正心慌意亂的厲害,才會被誤打誤撞的唐臻輕而易舉的撬開嘴。

且不說今日過後,唐臻是否還能找到恰到好處的機會,再次藏在巨石的後麵試探胡柳生。

度過情緒最激動的階段,胡柳生仔細沉思今日的事,未必不會發現異樣。他會輕信唐臻的前提是他口中的『大人』,有能力派人突破李曉朝的封鎖,與胡柳生建立聯係。

說不定唐臻前腳剛走,『大人』真正派來的人就會找到胡柳生。

那麼唐臻下一次的試探,無疑是自投羅網。

所以隻有這次套出的消息才能相信,下次嗬。

唐臻麵無表情的蹲下,尋找散落在地上的蠟油,重新投入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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