貧窮的小黑貓(2 / 2)
她聽懂了黑衣姑娘的道謝,同樣聽懂了對方的道歉。
隻因她們是一樣的。
巫元沒有回答,他也無需回答。
粉裙姑娘深吸一口氣,屈身發力,月匈腔震顫,對著黑衣姑娘離去的方向高聲吶喊:
沒——關——係——
那裡早已空無一人。
寒風起,枯黃的梧桐葉蕭蕭下,漫漫如飛雪,又如蝴蝶栩栩然。整條街道空空盪盪,卻也滿滿當當。
巫元站在風與葉交織的漩渦之中,斂容望過來。厚重的大衣底下露出的衣袂翻飛,竟似仙人騰雲而至。
風卷著抱作團的枯葉緊貼路麵襲來,蓋住了巫元足下那雙緞麵雲頭鑲履,又毫不留戀地悠然散去。
這大約是隆冬前最後一波落木之舞。
這座城在等一場真正的白雪。
粉裙姑娘望著眼前這一幕,愣怔了好一會兒才醒神。
她忽然笑了起來。
那一瞬間,她覺得今天好像過得也沒有那麼糟。
粉裙姑娘雙手捧著飲料瓶暖手,笑嗬嗬地招呼巫元道:「本來想請你喝奶茶的,現在隻能借花獻佛啦。這款薑棗茶也很好喝,甜甜的,薑的味道一點兒也不沖,天冷了喝一瓶,落到胃裡暖乎乎的,一整天都不冷。走走走,功勞咱倆一人一半!」
十分鍾後,兩人坐在某處避風的公園長椅上,互通姓名,打算分享見義勇為得來的薑棗茶。
粉裙姑娘本名喬園園,為人熱情且健談。
巫元本是不願與凡人深交,隻是他實在好奇人類口中甜絲絲的飲料嘗起來是什麼滋味,便假意推脫不過,順勢應邀留了下來。
薑棗茶瓶身短圓,大約巴掌大小。瓶身密閉性極好,巫元悄悄吸了吸鼻子,沒能聞見瓶中液體的氣味。他將瓶子拿在手中翻來覆去搗鼓半天也不得其法,隻得暗中觀察喬園園的操作。不成想他偷瞄的動作被對方逮個正著,瞬間鬧了個笑話。
喬園園沒想到巫元這樣的大高個兒竟然擰不開瓶蓋,她看向巫元的目光都變得不對勁起來。
巫元耳尖泛紅,迅速收回視線,正襟危坐。
喬園園見狀哈哈大笑,大方地替巫元擰好瓶蓋。
巫元接過飲料瓶,小幅度地左右歪頭研究了許久,這才小心翼翼地端起瓶身,抻長脖子湊近瓶口輕輕地呷了一口。幸而他形容優雅,如此動作也不顯粗鄙。
入口甘甜,溫而不燥,薑氣柔和,帶著絲絲棗香,恰到好處,確實不壞。若是再配上一碟肥美的秋蟹,定然更美。
巫元暗自咂扌莫品評,煞有介事地朝薑棗茶矜持點頭表示肯定,而後輕柔地捏起瓶蓋,學著喬園園方才的示範原樣擰了回去。
出於莫名的好心情,喬園園一邊小口嘬熱薑茶一邊同巫元閒聊。
「唉說真的,你到底是乾什麼工作的呀?你這身打扮是來cos的還是和我一樣是工作服?」
喬園園說著,主動亮出自己外套底下的粉裙套裝。
「喏你看,我這是仿宋製的漢服,算我目前的工裝。本來是薄款,但隻有這麼一身。沒辦法,我在裡頭塞了條保暖秋褲就穿出來了,誰讓我們老板摳門呢。」
巫元循聲眯眼看去,發現喬園園身上的粉裙是某種羅衫的變體,布料新奇顏色鮮亮,隻是有些不倫不類。
喬園園見巫元麵色有異,誤以為對方是懂行的,連忙擺手解釋道:「我知道我穿的這個是影樓風,也沒啥原創。但不是條件有限嘛,才一百出頭的小裙子要啥自行車呀!說起來還是你這身軍大衣好啊,沒啥講究,還暖和。」
巫元其實並不覺得對方穿著有何不妥。拋開規製不提,這般品相的裳裙放在數百年前乃是尋常人家難求的珍品。隻是他隱約聽出喬園園話中對自己這身裝扮的好奇,又憶起周圍人初見自己時打量的目光,巫元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有哪裡不太對勁。
這時,又聽喬園園問道:「對了,總覺得你不太像本地人。你是剛來毛春嗎?來工作?房子什麼的找好了沒?不對,你從客運站來怎麼沒拿行李呀?你是本地人?」
喬園園隨性地拋出一堆問題,也不執著於對方的回復。
巫元耐心聽完,挑了個無關痛癢的問題謹慎答道:「無礙,我有銀錢,也有介紹文書。」
大約是見他神色嚴肅,喬園園不禁啞然,玩笑道:「喲口氣不小,有多少錢吶,土豪?」
不料巫元竟真地認真思索起來。他暗中探查紫府,反復翻看苟富貴交與他的物件,最終伸出兩根修長的手指,鄭重其事地比劃道:「我有二十元。」
噗——
喬園園一口薑茶噴了出去。
「多少?」她不可置信地反問。
巫元微微蹙眉,再次確認包袱內確有兩張嶄新的「大團結」,遂重重點頭,篤定道:「二十。」
擲地有聲。
喬園園沉思著,喃喃自語。
「果然打工人沒有最慘,隻有更慘。我升華了!狗(日)的資本家!」
見巫元滿臉疑惑,喬園園舉起手中的飲料瓶,問道:「你知道這麼一小瓶薑棗茶在便利店賣多少嗎?」
巫元老老實實搖頭。
「十五。」
巫元微愣,繼而雙目睜圓。
「我剛剛噴出去的那一口,大約就有你全身家當的十分之一了。」
喬園園慈愛地看著巫元,眼神中滿是來自社畜感同身受的憐惜。
巫元目瞪貓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