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2)
伊澤已經記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離開那間辦公室的了。
他的靈魂像從軀殼中脫離出來,在半空中俯瞰,冷漠地注視著那具不再冰冷的身軀乾練展開行動。
首先要將滿地的血腥清理掉。
血跡是最不好打掃的東西,屍體才是其次。
從四濺的血跡中很容易能判斷出被害人到底是如何被殺害,而山村涼介是自殺,這點給伊澤省了很多麻煩。
隻不過伊澤的站立位置擋住了一部分的血花,以至於血滴從黑色的風衣上一點點滴下,而本該被濺射的位置乾乾淨淨。
不過沒關係。
殺手不抱任何人性地想。
他用風衣蘸取一點點山村涼介的血液,將放在花壇上的噴壺中的水倒乾淨後沖進將風衣的血擰進去,站在屍體麵前,小心噴出血霧。
紅色是最為瑰麗的顏色。
紅寶石在陽光照射下會折射令人心折的光彩,傲雪中的紅梅艷壓群芳,而人體中流淌的血液也是美麗的。
他將噴壺塞進自己的兜裡。
靜靜地看著那把被逐漸變得冰涼的手握住。
時間流逝,這具屍體會一點點變得僵硬,要是長時間沒人發現,冰冷的木倉管將會死死嵌入他的掌紋,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向世人提出難解的問題——他究竟是死於謀殺還是自殺。
做完一切後,他脫下自己的風衣拎在懷裡,確保髒掉的那一塊被自己夾在臂彎。
於是他離開了。
像是普通的恰好路過的旅人那樣離開了。
他不需要懺悔。
當初殺掉那個女孩是無心之舉,山村涼介也是自殺,與他無關。
……他應該要這麼想。
周圍傳出尖叫聲,他這才發現自己忘記了一件致命的事情。
在山村涼介倒下後,他曾嘗試過為他堵住腦袋開的洞口,腦漿混合血液變成一灘一塌糊塗的渾濁液體。
木倉口離太陽穴靠得那麼近,扳機按下的那一瞬間,死神已經帶走了他的生命。
甚至山村涼介也沒想過自己能活下來,他主動放棄了自己的生命。
可伊澤一次又一次的試圖堵住他的窟窿,可是堵不住啊。
暗色的血液從他的指縫中流出,溫暖的液體染紅了他的雙手。
他一次次地湊近他的月匈膛試圖聽到心跳。
快點活過來啊!不要死!他已經夠辛苦了不是嗎?失去奈奈以後整個人都變得不對勁起來,那些累積在時間塵埃中的痛苦壓在他的肩頭,將他變得麵目全非,他也不想要這樣的啊!他不喜歡殺人,也不喜歡反復被死亡折磨,作為一個普通人那樣度過一生很困難嗎?他近乎憎恨地盯著麵前的屍體。
為什麼你可以這樣簡單地死去,為什麼要死在他的麵前!他可是連死都做不到啊!可是山村涼介已經死了,奈奈也死了。
沒有人能夠理解他了,沒有人能夠體會他的痛苦,沒有人能夠值得他憎惡。
世界上最為卑劣的怪物現在還苟活著。
伊澤抬起手,神色空洞的注視著自己的雙手。
它們是紅色的。
他的眼睛也是紅色的。
當他注視著這些血的時候,到底是因為自己的眼睛是紅色的,還是這些血射進了雙眼而變得猩紅呢?但也許,他才是紅色的。
警鳴聲傳來。
周圍的路人受到驚嚇撥打了警局電話,東京的警察出警很快,僅僅幾分鍾,被允許佩戴木倉支的刑事部已經到達現場,隨時準備將這個狀態不穩定具有攻擊性的危險分子拿下。
被聲音刺激的伊澤勉強恢復了幾分神誌。
對,他現在必須去找琴酒。
是琴酒將這個任務分給他的。
雖然他的本意並不想殺死山村涼介,但是現在他已經死了,無論是自殺也好,伊澤殺掉的也罷,人已經死了。
他已經完成任務了。
琴酒會需要他的。
他踉蹌地走著。
身體變得好痛。
那種介於幻痛和真實傳遞而來的痛自山村涼介舉起木倉之後一直沒有停下。
腦子裡有人在說話,像是要將他割裂開。
伊澤咬住下唇,殷紅的唇瓣此時蒼白如即將枯萎的櫻花,沁出的一點猩紅滋潤唇縫,順著唇角淌下,掛在下頷處,巍巍地懸著。
他眼中唯一的一點亮色也黯淡無光。
無數次,他想要倒下,但腦海中叫囂著的念頭支撐他劫走了一輛路邊的摩托,回到琴酒的身邊。
男人依舊含著煙,見了伊澤,憐憫般地將口中的霧氣化成的厲鬼放出。
琴酒似乎已經等很久了,他垂下眼眸,看著如喪家之犬的伊澤一點點湊到身邊,眼中含滿破碎的期冀。
他自然知道山村涼介是山村猛虎的兒子,也正因為這樣,他覺得將幾年前就應該殺死的少年交給伊澤來處理最為合適。
一個殺手最不必要的就是心軟,第二是在那些本該去死的人身上浪費時間。
很不巧,伊澤兩點都犯了。
看來失去的時間裡,伊澤依舊沒有吸取教訓,頑固而懶散地繼續放任壞毛病如黴菌般越養越多。
既然琴酒又接手了伊澤,他就必須要將其身上礙眼的瑕疵一一擦掉,回歸最初始的白紙,再重新染上屬於乾淨的色彩。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濃烈的煙草進入肺部,浸潤狹小肺葉中的每一寸空氣,仿佛呼吸中都帶著煙草凜冽而上癮的氣息。
煙霧中是伊澤蒼白的眼神,倉皇地望著他,好像琴酒才是他的救星那樣,手足無措地想要靠近。
可笑的是,手上沾染粘稠黑暗的琴酒連憐憫二字都不知道該怎麼寫,他怎麼敢將全部希望押注在他身上。
「暫時不需要你了。
」琴酒冷酷說道。
伊澤難以置信,莫大的絕望壓垮了他,甚至遠超剛才的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