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伊澤沒有試圖追上去。
也許是那張熟悉的臉帶給了他太多驚駭。
一瞬間頭腦空白,反復在幼妹空白的臉上描摹剛剛記憶起的五官。
伊奈跟他長得很像,父母都是遠近有名的美人,兄妹倆都挑著父母的長處長,伊奈的輪廓更加圓潤,畢竟隻是一個五歲小孩,再怎麼漂亮也隻局限於小孩子的可愛。
偶爾伊澤盯著鏡子裡的自己,情不自禁會想去猜測到底伊奈會長成什麼樣子。
他和伊奈差了七歲,如果是以少年的麵貌存在,伊奈現在剛好上小學;如果是以青年的樣子生活,伊奈應該是和美美子菜菜子一樣的高中生。
一定長得很像母親吧。
因為母親很溫柔。
跟父親會不會有相似之處呢?因為父親的心月匈很寬闊,也有很多見識,是個善良的人。
伊澤永遠也無法想象出她的樣子,在這個瞬間得到了彌補。
是奈奈啊。
他這樣想著。
五歲的奈奈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奈奈。
再也沒有八歲的奈奈和15歲的奈奈了,因為她死在了五歲。
當初他盲目地相信了妹妹的謊言,等到再次出門的時候,奈奈已經不在了。
作為一個兄長,他本可以保護好她。
為了她成為凶殘的蛇,在悲劇走向無法回頭的結尾之時轉身,狠狠將逼死他們的人咬死。
現在是不是有機會能夠重新抓住那雙小小的手呢?善良是沒有用的。
盡管父母經常說,他們要成為善良的、溫柔的好孩子。
他掐死了骨子裡僅存的溫柔,瘋狂成了唯一的慰問品,除了咀嚼餘溫,伊澤別無任何活下去的信念。
拋棄了所有的善良,他成為了邪惡的代名詞。
吞噬罪孽而壯大的伊澤變得已經足夠強大,即使雙手沾滿鮮血,他也能采來最漂亮的花,遞到她麵前。
這樣也不錯。
他不會讓伊奈知道他的真麵目。
他會裝出被殺死的那個「伊澤」,一樣的溫柔,一樣的高潔,隻要將那些不堪塞在角落裡,墮落就不會發生。
瘋狂而混沌的理智迅速回籠,伊澤恢復理智,好像之前的偏執不存在一樣。
他敲了敲門。
不知不覺走回了早上剛出門的地方。
潛意識裡告訴他這是個安全的地方,能夠稍作整頓。
伊澤已經失去了追尋琴酒和死在他手裡的興趣了。
「即將要和伊奈一起生活」的快樂盈滿他的心髒,將他變得輕飄飄的,仿佛靈魂都在踮著腳走路。
他開始由衷慶幸自己能夠活得這麼長久,就算一次次失去,一次次被仇恨折磨也沒有真正地被消抹,正因如此,他才能得到現在重來的機會。
時隔五百年,他又開始發自內心地為神明祈禱,甚至漫不經心地開始替那條從他身上出走的蛇擔憂。
要養一個小女孩,首先得要有一個家。
他不會做飯,以前都是吃外賣和蹭飯過活的,神明之軀不需要進食,想起來就吃一點,不吃也無妨,他不會感到飢餓。
可是現在他將迎回自己最重要的珍寶,不可以這樣隨便。
好像……蘇格蘭和波本的廚藝都挺好的吧?朗姆也不錯,起碼做的壽司看起來很有食欲。
伊奈會喜歡嗎?愛操心的哥哥開始東想西想。
當諸伏景光打開門後,看到伊澤竟然罕見地不帶一絲嘲弄地微笑著。
青年五官俊秀,以往都帶著一股惹人生厭的敷衍和漫不經心的意味,而不知為何,站在家門口的伊澤居然像被聖光照耀過一樣,乾淨而清爽地對他打招呼:「我回來了。
晚餐吃什麼,需要我幫忙嗎?」諸伏景光:「……」他關上了門。
不對吧。
就算去看心理醫生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效果吧?還是說這是易容成伊澤樣子上來詐騙的人?如果是伊澤完全可能做得出來將自己的臉賣給別人指使詐騙犯上門敲詐的事情的。
諸伏景光再一次打開了門。
伊澤:「……你這副擔憂的神情看著很讓人來氣啊。
」他路過諸伏景光,將鞋子脫掉,大搖大擺坐在了沙發上,開始盯著自己的手指發呆。
半晌過後,伊澤若有所思道:「果然不行。
」得要快點好起來。
萬一嚇到奈奈就不好了。
在諸伏景光詫異的視線中,伊澤拖出醫藥箱,將有些鬆掉的繃帶扯掉,仔仔細細給自己上藥,再嚴實綁好。
求生欲是個很可怕的東西,能讓伊澤理智得比之前還要瘋狂。
這個樣子怎麼看都不是在好轉,諸伏景光按捺住擔心,接通了安室透的來電。
好友氣急敗壞地說道:「伊澤不見了,隻是一個轉身的工夫人就沒了。
」「在我這裡,你回來吧。
」諸伏景光看了一眼伊澤,小聲說:「……有點不對勁。
」等安室透趕回來,伊澤已經綁好了圍裙等待諸伏景光教他做飯了。
他一臉虛心求教的樣子,手裡的刀又快又好地將紅肉剁成碎泥。
「然後要放什麼?油嗎?」「嗯……」伊澤套了層手套,以免生肉上的細菌鑽進傷口,在膿血之下滋養蟎蟲。
他的過分小心讓諸伏景光側目。
廚房被入侵對於他而言顯然很不習慣,平時他隻有機會和安室透一起交流廚藝,兩人是從警校一起畢業的同期,在後麵的任務中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好友。
安室透是能夠托付後背的手足。
在日常中相扶相持也稀鬆平常,他們需要一點空間來緬懷過去,廚房之外才是需要偽裝的世界。
伊澤舉起的刀隻讓人不寒而栗。
諸伏景光記得伊澤的拿手好戲。
除了那把被命名為的左輪之外,他還喜歡隨身攜帶匕首,從腿彎中抽出,一刀斃命。
他也許挺適合去做間諜,當他溫和攪動手裡的麵粉之時,沒人願意相信這是個卑劣無比的殺手。
安室透將藥盒放在桌子上,一臉嚴肅:「你剛才去哪裡了?」伊澤沒有回答,他愉快地哼著歌,咬字模糊不清,嗓音很溫柔,像是在哄幼兒睡覺之前所唱的童謠,用詞生僻而空靈。
等到他將手裡的肉末和麵粉完全混合之後,他才轉頭回答安室透的問題:「我現在已經好了哦。
用不著擔心。
不過下次我想我可以一個人去醫院。
」這個回答很正常,可對於伊澤而言,最大的不正常是他正常得過分。
他不應該笑著說要是再讓他去醫院就乾脆一木倉崩掉自己的腦袋,反正都是去醫院不如一口氣去太平間這種話嗎?安室透感到了濃厚的違和感。
他的指關節緩緩轉動,握入掌心。
/>「……我需要一份能夠養家的工作,然後搬出去。
」伊澤脫下手套,將圍裙鬆掉的係帶綁好,「我的妹妹要搬來跟我一起住了哦,跟你們這樣臭烘烘的男人住在一起像什麼樣子嘛。
」伊澤穿著鬆鬆垮垮的襯衫,卷起半邊袖子,露出青筋分明的手腕。
他和諸伏景光差不多高,隻是太瘦了,纖細得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他的脖子上掛著粉色的圍裙,眼神認真,仿佛從鍋裡那堆金黃色的肉餅中看到了渴望的東西。
太可笑了——遊走在黑暗邊緣的人說自己還有親人在世。
「妹妹?」諸伏景光失聲。
「嗯,對哦。
我今天剛剛在醫院裡看到她了。
我們剛剛相認哦,但是她好像不記得我了。
所以我下次可以一個人去醫院,你們不許跟上來。
」聽上去伊澤仿佛在編故事。
可能會存在這樣完美的故事嗎?伊澤抽出卡在後月要的伯/萊塔,握在手心把玩,一字一句地說:「不準告訴琴酒,也不許跟別人說。
不然我會生氣的哦。
」他思索片刻,覺得這樣的威脅還不夠致命,「我知道波本工作的那家店,也見過蘇格蘭同事的照片。
別拿我的話當空氣,你們知道後果的吧?」伊澤吹了聲口哨:「我還沒傻到覺得拿合照當壁紙的人真的一心想當殺手。
」他洋洋得意地炫耀著自己發現的漏洞,企圖能夠憑借這個不堪一擊的破口強迫麵前的兩人滿足他的需求。
這個家夥的直覺總是該死的靈敏。
安室透閉了閉眼,「你得清楚,這是在我們的地盤。
」「我清楚呀。
波、本。
」他故意在安室透的代號中間停頓了一下,「所以幫我找房子吧,還要教我做飯和打掃家務,但是要是能幫忙找到保姆就更好了。
我需要工作,沒什麼時間應付家務。
誒——這樣想的話裝潢什麼也可以思考一下了呢。
女孩子喜歡什麼樣子的房間呢?」伊澤亢奮得有些不可思議,一個接一個的問題拋出,吵得安室透頭疼。
諸伏景光用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對著伊澤:「所以,你現在有多少錢?」錢?伊澤緩緩歪頭,茫然地回望諸伏景光。
「有多少錢。
」伊澤跟著復述了一遍,手往兜裡伸去,掏出了幾枚硬幣,還是早上諸伏景光塞給他的零錢。
「這麼點錢是買不了房子的啊。
」安室透深吸一口氣,殘忍地公布真相,「還是找個天橋住下切合實際一點。
」伊澤一下子變得低落了,手指情不自禁地抵在了齒尖。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他要成為一個好哥哥。
一個好哥哥必須要擁有很多很多的愛,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資本,絕對不可以是一個隻有幾塊錢的窮光蛋。
他會給奈奈最好的東西。
伊澤沒有錢,但是鬼毒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