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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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意,看我。」

那聲音比泉水還要乾淨幾分,被山風緩緩送到落在耳邊。

鍾意抬頭,顧清淮站在山路盡頭,像是她的守護神降臨人間。

她突然有些不敢相信,她怕這是自己在極端無助的情況下,想象出的安慰自己的幻影。

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每劃下一根火柴就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和事,火柴熄滅後一切終將歸於虛無。

這一刻,鍾意希望時間靜止,希望月光溫柔,希望顧清淮不要離開。

膝蓋鑽心的疼,她的額角鼻尖都是冷汗,淚水突然開始止不住。

像個手足無措找不到家的孩子,生怕自己邁出一步,她的火柴就要熄滅。

確定沒有嚇到她,顧清淮大步向前。

鍾意模糊視野裡,那個高高瘦瘦的黑影,慢慢有了清晰英俊的五官。

漆黑的劍眉,鋒利的鳳眼,就連鼻尖的那顆痣都能看得清楚。

最後,他站在自己麵前,近在咫尺,冷著張俊臉一語不發蹲下來。

顧清淮看到鍾意走路姿勢不對,猜到這傻子肯定是摔了,但是沒想到這麼嚴重。

運動褲已經磕破,膝蓋處血跡滲出,再看她垂著的手臂,因為是短袖,擦傷一片。

如果他沒有剛好來西南執行任務,如果他沒有來找她,她就打算這樣自己回去?

明明距離住處一個小時路程,卻告訴同事自己快要到了不讓大家擔心。

她到底有沒有想過,一個女孩子深更半夜走在山裡有多危險。

就在昨天夜裡,這裡還有毒販逃竄,持槍拒捕和他們開槍對射。

顧清淮慢慢消化掉的所有後怕擔心怒氣,又在一瞬間全部折返。

鍾意垂眸,還是覺得不可思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顧清淮的頭發。

真的是真的!她的嘴角忍不住翹起來,不害怕了也不難過了,一下子被洶湧而來的開心包圍。

他的頭發比自己想象中還要軟,還想再扌莫扌莫,可是顧清淮已經站起身。

他居高臨下看著自己,那雙鳳眼本就眼尾像利刃,此時更是冷得嚇人,壓迫感同樣不可忽視。

顧清淮:「還能走?」

鍾意開動了一下小腦筋。

如果顧清淮沒有出現,那她是爬也要爬回去的。

但是!顧清淮在!她肯定就不能走了呀……

鍾意慶幸天黑,顧清淮看不到她慢慢紅起來的臉。

她小小聲說:「不能走啦!」尾音是軟糯的也是害羞的。

怕他不信,她跟個小朋友顯擺幼兒園得的小紅花一樣,伸出腿給他看膝蓋:「你看,膝蓋磕破了。」

而後手臂掰過來,小臉疼得扭曲,軟軟地說:「手肘和掌心也擦破皮了,好疼好疼的。」

每看清一道傷,顧清淮周身的氣壓就驟降十分,他沒好氣道:「你用胳膊走路?」

鍾意聽了,乾巴巴笑笑,嘴角弧度別提多牽強多狗腿:「嘿,嘿嘿,嘿嘿嘿。」

顧清淮語氣沒有什麼變化,凜冽刺骨快到零下,每個字音都冒寒氣:「背還是抱。」

鍾意眨巴眨巴眼睛,還有這等好事?

現在是春末夏初,她就隻穿短袖和運動褲……如果背的話就完全貼在他的後背上。

可是抱的話……社交牛逼症如她,但臉皮厚度還是不夠,誰讓對方是自己喜歡的人呢。

她的聲音含混在嗓子眼兒:「抱……」

公安部通緝犯都扛不住冷臉的顧清淮,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外科醫生。

她見顧清淮撩起眼皮視線掃過來,又可憐兮兮加了個「嗎」,變成「抱、嗎?」

顧清淮穿著一件寬大的炭黑色牛仔外套,當即扯開扣子脫下來。

他裹粽子似的把鍾意一裹,卻還不忘小心翼翼避開她受傷的位置。

鍾意聞到冷香,像是雪後初霽的空氣也像新雨洗過綠植,像他這個人。

她不明所以,春末冬初的夜晚雖然有些冷,但不至於穿外套。

還沒等她想明白,顧清淮已經彎下月要,一手墊在她背後一手小心翼翼穿過她膝窩,把她抱了起來。

猝不及防的公主抱,鍾意的心髒跟著雙腳懸空,穩穩當當落在顧清淮懷裡。

這才明白,為什麼他的衣服把她裹了個嚴嚴實實,此時此刻明明如此親昵如此靠近,肌膚沒有一寸相貼。

她受傷的手臂緩緩抱住顧清淮脖頸,清晰感到他僵硬了下,低頭看她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

那修長白皙的脖頸正中她紅心,喉結冷淡地滾動,她甚至能感到他頸窩清冽乾淨的氣息和溫度,一點一點燙紅她的臉頰。

「顧清淮。」

鍾意柔軟的小卷毛掃在顧清淮下頜,他懶得理她,又聽見小姑娘慢吞吞道:「還有好遠呢……」

本來走夜路沒有什麼,受傷摔一跤也沒什麼,甚至在同事打來電話的時候她還嘻嘻哈哈表示很快就回去、要給她留飯,她餓得要死要吃兩個大饅頭。

可是當她看到顧清淮,她就想像塊狗皮膏藥一樣粘在他身上,柔弱不能自理、手無縛雞之力,雖然她第一次被喜歡的男孩子抱著,害羞得睫毛撲閃撲閃,都快不敢看人。

鍾意仰起臉,一雙眼睛像清泉水裡倒映的月牙,濕漉漉的又明亮:「你會一直把我送回去嗎?」

她呼吸的熱氣全部掃在顧清淮的下頜和喉結,因為仰起臉的動作,額頭輕輕蹭過他的下巴。

顧清淮喉結滾動線條清晰,連帶心尖都像被羽毛輕輕掃過。

那些中學時代的小男生,喜歡一個女孩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他現在的樣子跟那些小男生比起來也沒有什麼長進。

因為這位帥哥此時又凶又冷地說道:「不說話,我送,再說話,扔回去。」

鍾意瞪大了眼睛看從山上到山腳的距離,想象自己在空中滑出一道拋物線「砰」地砸到山下,她趕緊抿緊嘴巴。

明明打電話的時候,顧清淮還沒有這麼凶的,她看著他明顯不高興微微向下的嘴角,腦袋更低:「那我不說話了……」

可憐兮兮委屈巴巴,像隻被凶的警犬幼崽,想親近又不敢,就拿那雙濕漉漉的狗狗眼盯著你。

所以那些時候,顧清淮都會把崽崽抱起來哄,但是鍾意不是狗狗,他繳械投降,無可奈何。

鍾意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做錯了,小小的委屈像是鹽水,浸泡著她身上的每道細小傷口。

顧清淮細小的發茬冷硬刺在她手背,她緊緊攥住自己的手腕。

她的心裡又是酸澀又是甜,混在一起,到底是甜多一些。

這是她離他最近的時刻,顧清淮的呼吸落在她發頂,隔著那層短袖的棉質布料,她甚至能聽見他的心跳。

在西南的夜空下,在他故鄉的土地上。

她被喜歡的人抱著,自私地希望山路沒有盡頭。

可是今天的顧清淮好凶。

所以她又想,還是短一點好了,她不想讓他為難。

溫柔如他,深山老林,遇到受傷的小姑娘,不管是鍾意還是北風,估計都沒有區別。

他抱她,不是給鍾意的專屬待遇,而是給一個受傷的女孩子的待遇。

所以,在能看到學校那棟樓的時候,鍾意就鬆開顧清淮的脖頸:「放我下來吧,謝謝你呀。」

聲音是委屈的,也是酸澀的,分不清是因為受傷,還是因為他冷冷淡淡的態度。

魏寒遠遠看到她,快步迎出來。

「怎麼打你電話你都不接了?」他焦急問道,看見鍾意的手肘和膝蓋,「受傷了?嚴不嚴重?」

鍾意笑笑:「手機沒電了,就是摔了一跤,沒有什麼的。」

現在倒是不可憐了,乖巧懂事,像個大人。

顧清淮輕輕揚眉,嘴角有些想要彎起,被他麵無表情抿回去。

到底是醫生,魏寒去找常備藥箱,鍾意在院子裡的小凳子上坐下來。

她仰起臉看高高大大站在自己麵前的人:「你累不累呀?」

顧清淮:「還好。」

「你一直不回來,可是把我們擔心壞了,電話也不接,」幾個同事給鍾意熱了飯菜,端過來,又看到她身邊沉默不語的大帥哥,不著痕跡多打量幾眼,「這位是?」

鍾意差點脫口而出「是我喜歡的大美人」。

她抿了抿嘴巴,含蓄道:「是我的房東,我們剛好遇見。」

同事意味深長沖著鍾意眨眨眼,臉上寫著:就隻是房東?

鍾意小臉一紅,說明所有問題,她們笑嘻嘻走開,不忘回頭給她做個加油的手勢。

魏寒拿了藥箱來,想給她上藥。

鍾意擺擺手:「我自己可以的!」

魏寒看著滲出運動褲的血跡,蹙眉,鍾意語氣輕快:「多大點兒事。」

魏寒還想說些什麼,一直站在鍾意身邊不說話的年輕男人,直接在她麵前蹲下來。

那人來時穿的外套披在鍾意身上,身上是白色短袖黑色運動長褲,肩寬卻清瘦,手臂有清晰的肌肉線條。

身上冷淡肅穆的氣質,像軍人,又或者是警察。

魏寒嘴唇動了動,想要拿走顧清淮手裡的棉簽,不得不以身份說事兒:「我是醫生,我來。」

顧清淮撩起眼皮,視線冷淡,那瞳孔明明是淺色的,此時卻黑森森的。

原來,跟陌生人在一起的顧清淮是這樣的嗎?冷著臉好嚇人啊……

毫無技術含量的上藥,鍾意不想給人添麻煩:「魏醫生,我自己來就好,你早點休息吧!」

等魏寒走開,顧清淮拿棉簽沾了碘酒,鍾意心髒發緊,他要幫自己嗎?

他的手真漂亮,手指細直、關節乾淨沒有突出,簡直是手控福利。

顧清淮:「把褲子挽起來。」

鍾意乖乖聽話,傷口和運動褲的布料黏連在一起,分離瞬間忍不住抽了口冷氣。

他看她,她又癟了癟嘴角:「疼……」

顧清淮眉梢微抬,跟別人客客氣氣,跟他就知道撒嬌。

他放低了聲音哄人,鼻音淡淡的,說的確是:「疼死你算了。」

所有的疼痛在他柔軟的聲線裡瞬間遠離。

月光落他一身,他好像天生就應該在這片天空下,在這片土地上。

顧清淮低著頭,頭發柔軟蓬鬆,大狗狗似的,手裡的棉簽輕柔又小心,帶過她的傷口。

擦藥的間隙,會抬頭看她表情,看她有沒有疼有沒有皺眉。

每一次對上那雙清亮柔和的瞳孔,鍾意的心都砰砰砰,看他低垂下眼睫,心動得天崩地裂。

好像又從冷漠的顧清淮變回溫柔的顧清淮了,鍾意吸吸鼻子:「顧清淮。」

顧清淮懶得抬眼,鍾意又說:「剛才抱、抱著的時候不讓說話,現在可以說了嗎?」

顧清淮嘴角翹了下:「不可以。」話音裡,已經有清淺的笑意,月光一樣柔軟。

鍾意搭在腿上的小手攥成拳:「謝謝你送我回來……如果你不想替我擦藥,我自己也可以的。」

顧清淮手裡的棉簽一頓,聲線清冷:「我沒說不想。」

喜歡一個人,情緒就會如此反復無常嗎?

他冷一下臉她就要為之忐忑一整個晚上,他溫柔一下,她鼻子就泛酸。

鍾意耷拉著腦袋小小聲說:「你今天好凶……是因為我太重了嗎?」

她的膝蓋比自己想象中還要慘不忍睹,顧清淮繃緊的下頜線冷厲。

他蹲在她麵前,仰起頭看她:「鍾意,你有沒有想過,深更半夜,一個女孩子在荒山裡走,會發生什麼?」

顧清淮低垂著長長的睫毛,頓了下,柔聲開口:「我不是凶你。」是……擔心。

後半句話,即使他不說,鍾意也能自己一點一點猜出來,所有委屈「咻」地一下升上夜空,變成煙花炸開。

她不再緊繃著自己,也不再小心翼翼,撒嬌不自知:「你就是凶我,我明明都好疼好疼了,你還說要把我扔下山……」

顧清淮開始反思自己,自己遇到她之後說了幾句話,哪句話是凶的。

可是饒是市公安局禁毒支隊的智商天花板,他也沒反思出個所以然。

他無可奈何又不知所措,蹲在小姑娘麵前,仰著頭看人家。

手肘搭在膝蓋,一手是棉簽一手是碘酒,從沒這樣伺候過誰。

月光掃過他眼睫,落下弧形的陰影。

鍾意看著那張俊臉,心尖發癢:「說話呀你!」快哄哄我嘛。

顧清淮自己消化掉所有情緒。

他看著她,像看一個鬧別扭需要人哄的小朋友。

鍾意看見顧清淮嘴角牽起,弧度無可奈何漂亮上揚。

這次是真的笑了,睫毛微微遮住一點眼睛,唇紅齒白,月光下柔軟得讓人心動。

——麻煩轉告鍾意醫生,等她回來,顧清淮會笑給他看。

而他伸手揉亂了她頭發:「鍾意,是我錯了。」

那個瞬間鍾意知道自己徹底完了。

她可能這輩子再也沒有辦法喜歡上任何人。

-

翌日,鍾意起了個大早。

是個周六,有幾個同事想要去看千戶苗寨,所以買了下午的機票。

但她為了和顧清淮一起,買了上午的機票,去春遊的小朋友一般激動,等他來接自己。

等一輛陌生的黑色越野車開過來,鍾意預感就是他。

膝蓋完全不疼,受傷全部忘記,顧清淮還沒停車,她就已經笑出一口小白牙。

在去機場的路上,鍾意坐在副駕駛,扒著窗戶往外看。

她忍不住幻想這次來不是義診,而是和顧清淮一起出來玩,現在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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