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1 / 2)
鍾意的心髒像一葉小舟漫無目的在海上漂浮。
顧清淮微微蹙眉,又或者淡淡看她一眼,都有驚濤駭浪撲麵而來。
而這一刻,他說「或許隻是我想見你」,她提心吊膽的小心髒穩穩當當停泊靠岸。
她披著他的襯衫,周身被那層淺淡的冷香環繞,隻剩暖意。
眼睛一彎,光亮比新月皎潔,就那樣看著他,嘴角慢慢、慢慢翹了起來。
臉紅心跳,說不出話。
再看來時走過的小路看過的風景,心裡不再有遺憾。
月亮彎折出一個細細的尖兒,山澗薄霧繚繞,耳邊泉水叮咚,而喜歡的人站在她手邊。
顧清淮隻在十六七歲的時候,暗戀過一個素未謀麵的小網友,除此之外,感情空白情感匱乏,一張白紙,純得不能更純,支隊一群小夥子偶爾說點粗俗的話都要避開他,保護珍稀動物一樣保護著他們的裴狗狗。
用他們的話說,顧清淮就是白長了一張招桃花的臉,以及,小姑娘不要靠近顧清淮,會變得不幸。這哥們把愛崗敬業刻進了dna,不要妄圖和他談論兒女私情。
眼下,顧清淮依舊一副平靜冷淡的樣子,跟在緝毒現場的時候沒有任何差別,可是那冰封的眼底,似有一尾小魚輕輕撥動漾起漣漪,蘊著月色,波光流轉。
隻身一人深入販毒團夥給人整個端掉的時候,他心跳都沒變一下,端得四平八穩,現在卻有些快。
他那滿是案情線索毒販影像的腦袋,突然浮現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比如鍾意之前聊天沒連耳機,跟朋友聊一些很不健康的內容,字字句句都是關於他。
又比如,鍾意跟同事禮貌疏離,見了自己就又要抱又要牽手,還要他哄她睡覺,嬌氣得不行。
是喜歡他嗎。
可是如果是喜歡他,為什麼又在和別的男生相親。
顧清淮薄唇輕抿,有些不知所措,好像一下子從緝毒警察顧清淮變回少年顧清淮。
住在山莊的遊客晚上出來散步,看到一男一女站在路上,趕緊換了條道走:「那邊一對小情侶呢,不要當電燈泡。」
鍾意仰起臉看顧清淮。
顧清淮眼皮半搭冷得不行,唇紅齒白又漂亮,可是眼神純情又無辜,似乎還有些委屈。
那微微向下的嘴角,仿佛寫著:快點哄哄老子!你這個混蛋!
所以他是不開心了……
不開心是因為想見自己,而自己在相親嗎?
鍾意忍不住把身份對調。
自己悶聲不響去西南,卻撞見一個和女孩子不明不白的顧清淮。
想必現在已經一張機票飛回清遠,而且連夜搬出他的房子,從此和他拜拜。
鍾意想明白之後,再看那張冷得嚇人的臉,便隻覺得可愛。
顧清淮冷淡之下藏著小小的別扭,頭頂似乎長出一對耳朵,而那耳朵耷拉下來,等著人rua一把順順毛。
傲嬌大狗狗實錘,她心軟得一塌糊塗,抿著嘴角甜甜笑起來。
她一笑,眼睛就彎得看不見,臥蠶還特別明顯,沒有一處有棱角,沒有一處不柔軟。
「笑什麼。」顧清淮涼颼颼掃她一眼,雙手抄兜居高臨下酷得不行,可根本就是個生氣需要人哄的小男孩。
「這位生氣的先生,」鍾意向前走了一步,睫毛帶笑,聲音像化開的冰激淩,「你明天有空嗎?」
顧清淮心跳又開始不正常,但他挺無動於衷地撩起眼皮:「乾嘛。」
「約你呀!」鍾意努力雲淡風輕,可是心髒砰砰直跳,「我不得盡一盡地主之誼?」
她緊盯著顧清淮,捕捉他不再生氣的小小證據。
可這哥們冷著張帥得人神共憤的俊臉:「不去相親了?」
鍾意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有顧清淮在,相親就是大傻瓜:「今晚純屬意外,是我爸媽安排的,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訂好飯店了。」
顧清淮看她一眼又移開視線,下頜清晰緊繃,連喉結線條都禁欲。
可是嘴角已經有了微微彎起的弧度,下一秒被他抿了抿恢復平直。
鍾意差點被那別別扭扭的小表情萌化了。
她軟著聲音哄人,大著膽子揪著顧清淮t恤下擺晃:「所以,你明天要不要跟我一起玩?然後我們一起回家。」
又撒嬌。
顧清淮垂著濃密的睫毛,似乎不情不願地「嗯」一聲,輕不可聞。
鍾意長舒一口氣,大狗狗也太傲嬌了太不好哄了,可是還能怎麼辦,寵著唄。
她看了眼時間,自己已經離席半小時,即使再不舍得,現在也應該和顧清淮道別。
悶聲不響消失太久,未免太拂長輩麵子。
「我要先回去啦。」
鍾意聲音小小的,像個逃課出來見男朋友的小高中生,聲音裡的眷戀和不舍都清晰。
顧清淮的外套軟軟的香香的,不是特別想還給他,但她還是把它抱在懷裡遞回去:「明天見。」
顧清淮:「明天見。」聲音裡終於有清淺的笑意。
鍾意忍不住像個十六七歲的小女孩一樣幻想,當十二點鍾聲敲響,灰姑娘告別王子的那一刻,是不是就是她此刻的心情?
月光落顧清淮一身,他站在那,像水洗過的綠植乾淨清澈。
身影修長,煢煢孑立,讓人忍不住想要抱抱他再也不離開。
鍾意麵朝他倒退走路,脖頸纖細而肩膀平直。
黑色連衣裙映著整片夜空,中間嵌著的那個小小的她,悄無聲息綻放的曇花一般。
「顧清淮,」轉過身之前,她最後彎著眼睛看著他笑,「我不喜歡他。」
一如那天,顧清淮告訴她的那句:我不喜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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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到家,鍾意爹搖搖頭:「我那同學挺正經一人,怎麼兒子跑偏了呢?」
他又不瞎,無論如何不能把女兒交給一個人間油物:「鍾意,我還是喜歡你那個小網友,你有沒有問過他現在在哪工作?」
鍾意晚上沒怎麼動筷,現在餓死鬼投胎,換上睡衣就開始吃,小鬆鼠似的咬堅果:「爸,他已經翻篇啦。」
她那個時候小又遲鈍,根本分不清友情愛情,時間過去將近十年,那些朦朦朧朧的喜歡早就已經一點不剩。
鍾意媽是個外貌協會,喝了口水幽幽道:「我當時一看他頭頂禿了,我心就涼了。」
南野輕哂:「以後別什麼垃圾都介紹給我姐。」
鍾意猛點頭。
鍾意心裡藏不住事兒,又或者說,她從小到大對爸媽沒有任何隱瞞。
開心的事情想要和他們分享,不開心的事情需要他們開解,從不自己私藏秘密。
顧清淮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她無數次從小床上翻身下來,又無數次仰麵把自己摔進薄被,不知如何開口。
門被敲了一下,媽媽的聲音很輕:「睡了嗎?」
鍾意噠噠噠跑去開門:「沒呢,媽媽,我正好有話想跟您說。」
鍾意媽在她床邊坐下來:「媽媽先問你,晚上你出去的那一會,周陽有沒有欺負你?」
鍾意沒有猶豫搖搖頭,鍾意媽長舒一口氣:「那就好,你要和媽媽說什麼?」
人變老好像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以前媽媽頭上隻有幾根白頭發,她看著難過,無論如何也要給媽媽拔掉。
可現在,那鬢角密密麻麻,已經不能再自欺欺人。
鍾意垂下眼,鼻子發酸。
媽媽柔聲問她:「自己一個人在外麵是不是很辛苦?都瘦了。」
鍾意揪起肚子上的軟肉給媽媽看:「沒有,還胖了呢。」因為顧清淮做飯太好吃。
鍾意媽看小孩似的看著她,眼角每道細細的紋路都柔和,目光暖得人想哭。
鍾意嗓子發澀,右手無意識捏著左手的食指、一下一下:「我有喜歡的人了。」
「哦?是什麼樣子的?他喜歡你嗎?」
鍾意媽瞬間打起精神,簡直就是個學生時代跟人八卦的小女生,鍾意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
說起那個人,她的聲音裡都是藏不住的喜歡,抿起的嘴角有女孩子的羞澀。
「他沒有爸爸媽媽,一個人長大,對誰都溫柔。」
鍾意靜靜聽著,目光柔柔落在女兒身上。
鍾意小時候,放學和她說學校見聞。
如今她已經長大,在和自己說喜歡的人。
「媽媽,你知道嗎?我去西南貧困山區義診,那裡剛好是他的老家。」
「我去過他念書的學校,老師告訴我,他每年都會寄錢給自己的師弟師妹,不想那些小朋友再吃他吃過的苦。」
「我還遇到一個老奶奶,少一隻眼睛,是他的鄰居。」
「奶奶說他從小很苦,沒有爸爸,媽媽早早得病死了,上學的時候全村湊不出他的學費……」
「還有,我病人的女兒,是他資助的學生……」
鍾意一開始是驕傲的,可是說到後麵,聲音悶悶的。
那些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從小沒見過社會險惡,從小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用去搶。
他們在父母庇佑下長大,自有父母幫他們打點好一切,長大之後心思單純傻白甜了些,合情合理。
可是顧清淮不一樣。
她能從他身邊人的隻言片語中,拚湊出他一整個貧瘠的少年時代。
她想象不出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去跟全村借錢,隻為湊夠新學期的學費。
他有沒有遭到白眼?
他有沒有被人避之不及?
他是如何把少年最寶貴的自尊心踩在腳下?
她也想像不出,一個從小沒得到多少愛的小孩,要付出所少努力吃多少苦,才能長成一個如此溫柔乾淨的大人。
明明工作比誰都辛苦晝伏夜出見不到人,明明過得比誰都節儉衣服碎了縫上迪迦,卻悶不吭聲資助小孩子上學。
鍾意沉默,手背蹭過濕潤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