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 不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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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族,沿著人的血統親緣去殺,株連,沿著人的交際脈絡去殺,一個月裡,連坐殺人,或許殺了一千人,或許殺了兩千人,或許更多。除了皇帝,沒有人有閒心去計數準確的數目。辦案的官員一麵殺到麻木,一麵又怕,怕自己一夜之間也變成被殺的對象。畢竟案件的主犯是丞相,曾經有多少人,八竿子打不著也硬要跟丞相搭上關係。在朝為官者,有幾個敢說自己從未有過一絲半點攀附丞相的想法或行為?

就在這眾人終日惶惶的腥風血雨中,皇帝終於做了一件自秦始皇以來幾千年間沒有人做過的事:廢丞相。

至此,皇帝近來接連殺汪、胡二人背後的用心,真正在天下人麵前昭然若揭。

皇帝不隻是鋤去丞相,而是革除整個中書省。取而代之的是升高六部官員的品階,仿古六卿之製;再改大都督府為五軍都督府,分領各軍衛。

一言以蔽之,就是分權。將丞相手中的決策權收歸皇帝,而將執行權分散,分到多個部門,讓任何一個衙門都不能將手中事務捂住、蒙蔽聖聽。兵權同理。

至於監察禦史許士廉等人的提議,按古製「設三公府,以勛舊大臣為太師、太傅、太保,總率百僚庶務」,皇帝雖然點頭稱是,但實際並未落實。

大明的三公都是虛銜,無實職實權,本就是皇帝刻意如此。這次好不容易大費周章以幾千人命為代價廢掉中書省,將權力盡可能收歸至尊一人手中,怎麼可能再弄一個三公府出來。而且別忘了,當朝太師乃是李善長。

皇帝下旨殺塗節時,剛巧李善長在場。

皇帝罵塗節,每一句指名道姓罵的都是塗節,可那一字字一句句都砸在李善長頭頂,砸得他眼冒金星,砸得他每一塊肌肉都瀕臨抽搐,他極力以全身骨骼支撐著身軀,好讓自己不至於垮塌。

若告密遲了,便是塗節的下場。

風波一過,憔悴的臨安公主子虛烏有的那一胎自然小產。消息一放出去,李善長和李祺便緊忙趕著進宮謝罪。皇帝溫言撫恤。而後李善長又以年老養病為由,上交了當年皇帝賜下來的二十家儀仗戶。

劫後餘生的李祺,眼見胡、陳、宋等各家的慘狀,再不跟鏡靜置氣。一則敬她,二則怕她,三則,他總算明白在命如朝露的洪武朝,夫婦能相守一日,便當珍惜。

身份,地位,驕傲,自尊,年輕氣盛,在生死麵前,都是虛的。唯有懷裡相愛的人,是實的。

在生死之際,她沒有拋下李家、拋下他。在危機四伏的年關,他放下一切芥蒂,走向她,守在她身旁。

她是皇帝之女,他是大臣之子,他和她是被一紙詔書捆綁到一起,這都是無可改變的事實。但從鬼門關前打了一個轉的他,現在隻想與她做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一對恩愛的夫婦,僅此而已。

「臣隻要公主。」他說。沒有「無論如何如何」的誇口,冷不丁的,就隻有這簡單的五個字。

「好。」鏡靜溫柔微笑。雖然胡惟庸案看似塵埃落定,她心頭陰霾卻始終揮之不去。但既然有他陪她走下去,便,攜手能走多遠走多遠罷。

他是皇帝之子,她是功臣之女,他和她最初是被一紙詔書捆綁到一起。儀華靜靜望著朱棣,也不由得想這些。就藩的日子近了,她正清點要帶走的字畫,清出一幅宋璲的篆字,扭頭去看坐在桌前點燈讀書的朱棣。兩人初次在禦書閣相見時,相聊甚歡,便是始於書法。在那之前,她何曾想象得到,自己那樣一個對皇家戒備十足的人,竟會如此深深地愛上皇帝的兒子,愛他,愛到了心裡,愛到了五髒六腑,愛到了骨子裡。

朱棣一麵讀書,一麵留著耳朵聽媳婦窸窸窣窣收東西的動靜,片刻聽不見,便回頭瞧,正碰上她望他的目光。他便笑。發現媳婦那般柔情脈脈地悄悄望他,他笑意怎麼都忍不住。

「讀書真不專心。」儀華害羞,嗔他道。

他索性擱下書,走來她身邊攬著她,笑道:「分明是你這雙眼睛帶鈎子,一下一下地鈎我,將我鈎來。」低頭去看她手裡的字畫,見是宋璲的字,便不由得一嘆。

「真是好字。」朱棣惜才。

「是呀……洪武六年,初見著四哥,便是從他的書法說開去,說到王羲之、衛夫人,再說到吳道子、顧愷之、王希孟……才發現原來我和四哥愛看一樣的字,愛看一樣的畫。」儀華偎依在他月匈口,手指戀戀不舍地撫摩著卷軸紙麵上的一橫一豎、一撇一捺。

可惜欽定逆臣的墨寶留不得,否則日後可能生出禍患。今日最後一次賞玩過,便該付之一炬。

長庚將火爐送進來,小夫妻兩個蹲在火爐前,朱棣親手將幾幅字送進火裡,儀華在旁心疼地看著。

有的是宋璲贈給徐達的,徐達知道女兒喜歡,交夫人放進了嫁妝裡。有的是宋璲獻與燕王的。

烈火熊熊,火舌舔黑了紙頁邊緣,很快便將宋璲一世的書法修為吞噬殆盡,隻餘飛灰。

等灰燼中的火星也熄滅,儀華靠在朱棣肩膀,望著火爐上裊裊消散的青煙,輕輕說道:「四哥,前些日子,我其實有點害怕來著。」雖然明知皇帝的目標是胡惟庸,雖然明知朱棣和她的才智應當足以應付突發狀況。goΠboγg

「別怕。有我。我陪你,陪你到底。」他重承諾,不敢說自己以區區親王身份一定護得住她和她的娘家,但他敢說,他一定會陪她。

卻不料她淚汪汪脫口而出道:「我正是怕你陪我遭殃。」雪白一張小團臉,眼圈鼻尖紅紅的。

朱棣聽見她這句淚腔,眼睛猛地一濕,用力睜大不眨,笑道:「那好,咱們這就寫個和離書,省得到時你連累我、我連累你。你呢,也不用跟我就藩了,從此把我忘了,把嫁妝打打包送回魏國公府去,咱們再商量著把三個孩兒分一分,我讓著你,你先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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