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太後密詔（1 / 2）
在送走溫嶠之後，王導驚出一身冷汗。 由於桓景在蜀地封鎖成都之亂的消息，所以他還不知道龔節已經失敗。 現在看來，不光龔節行動完全失敗，桓景也已經知道巴蜀之亂是自己主謀。自己在暗，桓景在明的優勢差點就要消失了。 冷汗之外，王導盡是後悔：自己沒料到桓景會親赴成都，在當地士族還未準備好的時候，一舉安定蜀地。現在看來，先前謀劃借著蜀地之亂，削弱桓景實力，讓桓景正視士族，被迫和自己結盟的目的顯然沒有達成，而且還差點導致和桓景決裂。 若非借著蛇公這個身份，騙過了桓景和溫嶠，那麼自己就將徹底失去和桓景回旋的餘地。 還好，有著「蛇公」這一層身份在，他可以把成都之亂全部推到蛇公和庾亮身上，然後再順勢推說蛇公和王敦已經聯合，增加桓景和王敦的仇恨，反而可以達到先前的目的：引桓景東進消滅王敦，從而讓桓景為江東士族承擔防務。 然而這種謊言很容易被戳破：若是桓景仔細派使者去王敦處查明情況，就能輕易發現，王敦和庾亮仍然說不上互相信任。 除非—— 除非在桓景來得及了解事情經過之前，王敦就和桓景處在不得不翻臉的狀態。 王導一咬牙，即使冒著再大的風險，也必須盡快激化桓景和王敦之間的矛盾。 正好此時，陸玩入見，遞來北方最近的消息： 「石虎引兵八萬南下攻彭城，軍勢甚急！」
「什麼？」
王導正全心想著桓景的事情，卻沒料到北麵的敵人也在伺機南下。 「北虜攻彭城，邵陵公引兵拒之。大將軍擁兵壽春不敢救。邵陵公急報建康求援！」
看來桓景先前的消息是真的，石虎果然乘著秋季南侵，第一個進攻目標就是蘇峻駐守的彭城。蘇峻自然會不敵，轉而南下，但王敦忌憚石虎的兵力，並不敢救援。所以蘇峻走投無路之下，隻能找建康來求援。 可是按照王導的設想，建康朝廷的兵力都已經分散到各地士族手上，現在再來召集，顯然需要時日。 一麵是北虜緊逼，一麵是王敦在壽春隱隱有不臣之意，一麵是和自己未來潛在的宿主行將決裂。三麵壓力之下，一向從容的他也幾乎要失態了： 「讓建康救援？建康還有幾個兵？難道讓三歲的天子親自帶著羽林軍去救他蘇峻麼？」
陸玩也沒有主意，他向來隻是聽憑王導和哥哥陸曄指揮，又是頭一次見到大發雷霆的王導，也隻能默然不語。 在一片靜默之中，王導來回踱步，倒是稍稍冷靜下來。 石虎雖然攻勢迅猛，但按照他的判斷，這並不需要擔心。 原因是石虎治理乏術，大約能攻入淮南之地，最壞的結果就是淮北之地淪陷，石虎部下在淮南劫掠一番，死幾萬流民了事。淮南一帶，暫時是王敦和蘇峻的地盤，任石虎再怎麼搶掠，暫時不會影響到江東士族的利益。 而同時，桓景雖然被成都之亂激怒，但多半還是會依約進攻石虎的後方。這不是因為桓景有多麼信守承諾，而是因為進攻石虎空虛的後方，對桓景有利可圖。而一旦桓景發起進攻，石虎就該撤軍了。 所以總的來看，至少從軍事上來說，這次石虎還危及不到江東世家的利益。 然而這次石虎南下終究不是好消息，這次胡虜必然能夠大敗蘇峻，那麼不光拱衛江東的屏障消失，而且下次石虎的鐵騎就在無阻攔，可以長驅直入，來到江東士族的核心地帶劫掠了。 另外，自己和王敦的實力平衡也將徹底被打破。若是王敦這家夥另有所圖，先前江東的士族還可以靠著蘇峻加上各士族的力量與王敦相製衡，現在雖然王敦實力不強，但自己能掌控的兵力更弱，那麼局勢行將無法控製。 恐怕，是到了要決斷的時候了。 「士瑤（陸玩字），我命你與顧和去乾一件事情，或許隻有這件事情能夠徹底改變局勢了。」
王導冷冷地說。 「丞相，蘇峻還在求救……」 「他沒必要救。如果我要你做的事情辦成了，到明年這個時候，石虎要再次南侵的話，我們就都有救了。」
他向陸玩簡單說了幾句自己的計劃，陸玩驚訝而顫抖地問：「難道這就可以拯救江東？」
「這事情很容易，前提是，你得敢做。」
王導高深莫測地點了點頭，隨後將震驚之中的陸玩送出屋外。 接下來幾日，一麵是石虎接連攻克淮北數城，在彭城大敗蘇峻不斷傳到建康，建康百姓人心惶惶；一麵是王導引江東士族天天在烏衣巷設宴，以美酒優伶款待溫嶠，仿佛北方的災禍完全不存在一樣。 同時王導不時在席間露出一些要和桓景結盟的意思，但卻遲遲不和溫嶠談論正事。 終於，溫嶠坐不住了，一天假借著酒醉，在席間大罵： 「丞相何懦也？何不聚兵北上，以拒胡虜？而歌舞不休，欲以優伶以拒石虎耶？形勢危急，在下欲隨楚公征石虎，終不能虛擲光陰於此地！若丞相無事，溫嶠就此拜辭！」
江東士人對桓景以爵位相稱，而大將軍則是用來指代王敦的，這算是他們和溫嶠的一種默契。 而一席話說罷，溫嶠作勢就要離席。 見溫嶠要走，王導心中暗喜，命左右擯去酒席，引溫嶠來到自己府中無人的房間，卻哭泣下拜道： 「同為北人，足下真當我無意北伐麼？家鄉琅琊郡淪陷，難道我就無意收復麼？ 「然而王敦與蛇公逼迫，朝中已經無人可以信任了。大將軍屯兵壽春，與蛇公遙控朝政，並不救援彭城，反而在淮河督造船隻，意圖已經很明顯了。 「若是此時我召集士族，聚兵北上，露出染指兵權的意思，那麼一旦石虎退兵之後，王敦恐怕就要和蛇公，裡應外合，一舉拿下建康，讓庾亮做丞相了。我又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