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斯文(1 / 2)
四喜陪著萬執吃完那碗麵,把空碗送回自家廚房。
客廳裡,秦母正在和萬執媽媽煲電話粥。
等到四喜把碗洗了出來,轉告說萬執中午會過來吃飯,這通電話仍然沒打完。
秦母隻笑著沖她擺擺手,又同電話那頭說了句:「聽到了嗎?」老母親眉毛挑得老高,一臉得意,「我做的飯對你們家萬執來說還是有點吸引力的,一碗麵吃得精光,中午又答應了過來吃飯。」
四喜搖搖頭,見這架勢,便知這通電話還有的打。
於是她索性從廚房裡找出垃圾袋,先下樓去收拾了宣傳欄那的垃圾,又特意叮囑了阿婆千萬不要讓阿寶在那附近玩、小心遺漏的玻璃碎,這才重新上樓。
秦母果然還在與老姐妹絮絮叨叨:「那這件事可答應不了你啊。」
「我們四喜今年馬上大四了,等開學還要和她同學一起去實習的,學校那邊都說好了。什麼閒著?……哎呀,你就怕累不死她啊。沒良心的,你又不給工資。」
四喜穿過客廳,徑直進了自己房間。
……
離吃午飯還有一段時間,四喜如舊在房間裡溫書。
她不習慣開空調,盛夏也隻一把吊扇在頭頂有氣無力地旋轉,送來涼風熹微。
秦母進來,美其名曰關心她課業,嘴裡哼著熱,卻不急著走,隻一把攬過女兒的肩膀,又一副打商量的語氣:「我說四喜啊……」
「嗯?」
「我記得你小時候和隔壁萬執玩得很好呀,」秦母道,「現在兩個人還有話聊吧?」
「……」四喜想了想,誠實道,「還可以。」
「是吧?我就說你們倆玩得來,小時候萬執就誰都不聽,光聽你的話呢,」秦母心虛得直咳嗽,「哎呀,其實也沒別的。」
「就你陳阿姨老跟我說,說萬執現在可乖了。唯獨就是一點,以前老不學習,現在上了高中,主科什麼的有點跟不上……」
秦母道:「你說請個家教吧,他不讓,說不想讓陌生人進房間。要是媽媽我過去監督他吧,又總感覺像是做長輩的給他壓力一樣,就怕他覺得我跟他媽媽聯起手來盯他。」
「這孩子其實也挺可憐,父母都不在身邊,一個人孤零零回來讀書……」
都說到這份上了。
饒是人再遲鈍,也聽出這話裡有話。
四喜嘆了口氣。
「媽,你又答應阿姨什麼了?」
老母親聞言,尷尬地笑了一聲。
手指不輕不重在她肩膀上捏了幾下,秦母小聲道:「哎呀……也沒什麼,就是細細粒呀……」
*
「你四喜姐已經點過頭了。」
「那你呢,萬執,你覺得怎麼樣?家裡多一個人一起溫書,會不會不習慣?」
飯桌上,萬執正埋頭吃飯,突然被開門見山問到想法,又不得不抬起頭來,正對上秦母探究的眼神。
他默然片刻,裝作認真考慮,實則眼神卻飄向旁邊恨不得把臉埋進碗裡的四喜。
「不會啊,」末了,他說,「沒有不習慣,我覺得挺好的。」
「你覺得很好?」四喜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一時驚得抬起頭來,仿若見鬼似的盯住他。
你不是最討厭別人跟你共處一室?
不是最討厭別人礙你眼睛?
「是很好,」萬執見狀,不緊不慢把話重復一遍,甚至又補充了個十分「自謙」的理由,「我在家確實容易分神,有個人監督挺好的。」
四喜還想掙紮一下:「但是而且我們還是一男一女……」
萬執:「——如果你不嫌我太麻煩的話。」
四喜:「……」
四喜在自家老媽的注視之下:「……怎,怎麼會。」
如果說從前的萬執是混世魔王,拳頭說話,如今的萬執卻實在稱得上一句進退有度,溫文大方。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把她「苟延殘喘」的借口堵回了嗓子眼,順勢占領道德高地。
再說下去,倒顯得她一個做姐姐的張口閉口「一男一女」是把關係想得太汙濁。
很顯然,秦母也被萬執這副落落大方的姿態唬住,連連點頭,笑意盈盈。
「哎呀,哪裡的話?怎麼會嫌麻煩?」說著,她又順勢拍拍女兒肩膀,「你們倆從小就玩得好,怎麼現在這麼見外了?」
「我現在都還記得當初你們搬走,我家四喜難受了好久,好幾天吃不下飯呢……」
「媽,」四喜扶額,沒敢看萬執的表情,「沒有那麼誇……」
那麼誇張。
最多也就是少吃了點——主要是萬執當年走前特意來找她說的那番話,讓她心情很是復雜。
而這當然是不能對家長們講的。
於是,便陰差陽錯造就了家長中「他倆關係實在好」的謬論傳聞。
萬執:「……哦?」
他目光閃爍了下,手指不自覺摩挲著筷子。
秦母卻顯然既沒意識到他的情緒變化,也沒意會到四喜的弦外之音,隻仍舊自顧自對這異姓的子侄表達著她的最大善意:「總之,當年你們家幫了我們這麼大一個忙,我是永世都記得的。」
秦母道:「如果不是你媽媽,我們娘倆能不能到今天還不一定,人要知恩圖報。」
「你既然回來了,有什麼想法盡管說,我們肯定盡量能幫都幫你……萬執啊,你就放心把四喜當做你的親姐姐吧!」
「……」
萬執不說話了。
夜晚。
四喜懷裡抱著教案書同紙筆,站在隔壁家門口踟躕半天。
她還在猶疑開門的第一句話怎麼開口,身後卻忽然伸出隻手,繞過她月要間,用鑰匙打開了門。
她驚得回望,抬頭,萬執的臉已然近在咫尺,打眼望去,連額角要落不落的汗珠和臉上桃子似的絨毛也看得一清二楚。
「站在這不悶?」萬執問她。
四喜謹慎地搖搖頭。
一時卻僵得不敢動,唯恐自己主動拉近了這危險的距離。隻眼神眨巴兩下,呆望著他的臉,「你……」她打了個結巴,「你你,這是乾嘛去了?」
萬執說:「乾壞事。」
不像假話。
四喜望向對麵家門,目測了一下自己逃跑的距離。
萬執垂下眼睛,將她的慌亂收入眼底,卻不自覺笑了一聲。
再開口時,終於不再逗她:「去跑步了,」他說,另一隻手指了指樓下,「繞著小區附近跑了跑,好久沒回來過,熟悉一下環境。」
四喜:「……哈?」
「沒騙你。」
萬執說著,順手推開裡間的木門。
摁亮壁燈,有些空落的客廳一下被暈黃的燈光照亮,再連摁兩下,燈光調到白熾燈似的亮。
「跑的時候還碰到秦阿姨出門,」萬執解下手臂上綁著的運動環,隨手擱在鞋櫃頂上,「她說要去店裡——看她走得急,沒來得及問,阿姨現在開店了?」
「……嗯啊。」四喜遲疑了幾秒,還是後腳跟了進門。
「什麼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