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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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還未完全升起,一片朦朧的薄明中,四五護衛簇擁著兩輛馬車,沿官道徐徐而來。

沈鶯時掀開車窗上的厚氈簾子,早春的風帶著柳林間的潮氣灌進來,頃刻驅散了車廂內的憋悶。

微寒清新的空氣沁入心肺,沈鶯時長長呼出口氣。

去年秋天,先帝留下遺詔,皇位傳於濟南的魯王。她父親沈遠毅隨之水漲船高,從王府儀衛副升任金吾左衛指揮同知,年前已進京赴任。

本打算和父親一起走的,偏不巧小妹染了風寒,一直拖到元宵節後她們才動身,走走停停快一個月,才算望到京城的影子。

上一次進京還是她扶棺送母親回籍的事了。

可憐母親,陪父親在任上吃了多年的苦,卻沒享到一天的福。

忽肩膀一沉,夏媽媽打著哈欠給她披上鬥篷,「二月裡一早一晚的冷著呢,姑娘小心著涼。」

手爐微微發燙,茶壺在紅泥小爐上咕嘟咕嘟冒著泡,車裡熱氣騰騰的,沈鶯時渾身發燥,不願意穿。

夏媽媽見狀,把小爐子裡的火挑得更旺些,「那下車前姑娘可得穿上,讓老太太瞧見,姑娘自己不在意,太太又該不自在了。」

她口中的「太太」,是繼母黃氏。

黃氏原是個寡婦,莊戶人家出身,帶著一遺腹子靠給人幫傭過活。

沈家以軍功起家,祖父在世時做到了京營指揮同知,幾位叔伯都在軍中任職,說起來也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了。

按說繼母這樣的家世,壓根沒法進沈家的門。

架不住她爹喜歡!

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在兗州把人娶了,還請了魯王主婚,這下老太太不同意都不行。

可想而知,祖母心裡有多窩火。

以前婆媳離得遠,一個在京城,一個在兗州,繼母嫁過來九年,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祖母不待見繼母,卻鞭長莫及,大體還能相安無事。

這回要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

沈鶯時想起繼母登上馬車時那赴死般的表情,不禁失笑:「我知道的,不會叫太太在祖母那裡吃掛落。」

她有點輕微的凸嘴,嘴唇豐盈紅潤,微微張著,宛如春日裡飄落的桃花瓣。

美人三分齙,可愛中帶著單純,單純裡染了些許不自知的魅惑,尤其是笑起來,幽暗的車廂都明快了幾分。

夏媽媽暗暗感慨一番沈鶯時的美貌,滿意地點點頭:「太太沒白疼姑娘。」

想了想,她又提醒一句,「這麼多年舅老爺連根草都沒給過姑娘,結果老爺一升官,他的信就到了。姑娘心裡要有個譜。」

沈鶯時眉頭微皺,但很快展開,「我知道的。」

夏媽媽仍舊絮絮叨叨:「要不是先太太留下話,不準別人插手姑娘的親事,一定要舅老爺定,姑娘何至於十七了還沒婆家?唉,真是把姑娘給耽誤了。」

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個夏媽媽,曾接濟過窮困潦倒的繼母,仗著這點子情分做了沈家內管事,處處插手她的事不說,現在越發得意了,話裡話外竟敢暗搓搓指責母親!

沈鶯時心中不快,別的她都可以不計較,唯獨不能涉及母親。

「母親是為我好,當時父親也同意了的,我十七未嫁也不覺有什麼不妥,難道家裡養不起我了?如今媽媽為誰打抱不平?這話又合該你說?噢,我倒忘了,媽媽原來也是做幫傭的,在規矩上頭的確差些,等下到了祖母那裡,你可不要出什麼岔子,連累了太太才是。」

夏媽媽老臉一紅,訕訕地不說話了。

沈鶯時彈壓她一回,可心裡到底不舒服,她不願讓人看出來,便把目光投向車窗外。

太陽升高了些,天空鋪上一層蒼白的顏色,新綠的柳條靜靜飄盪著,似乎在無言地訴說著什麼。

涼涼的曉風冷卻眼中的淚意,沈鶯時深深吸了口氣,方覺得心裡好受些。

卻聽後麵傳來一陣誦經聲,伴著急促的三清鈴聲,一輛馬車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那輛車很奇怪,車轅上坐著兩個道士,車尾也有兩個道士,連馬車夫都是道士。沒有車窗,車門也用鐵鏈子鎖著,簡直是個密不通風的黑匣子。

最詭異的是,車廂四周刻著彎彎曲曲的符文,上麵還掛著一圈黃紙,風動紙飄,嘩啦啦的響,活像一隻隻招魂的手。

「佛天老爺!」夏媽媽驚呼一聲,趕緊放下車簾,雙手合十念了一通佛。

沈鶯時從不信鬼神之說,帶著幾分戲謔笑道:「媽媽拜錯了,那是道符。」

夏媽媽忙改口拜三清天尊,一番折騰後總算消停了,卻是再不許她開窗,生怕沾上一星半點的晦氣。

車內炭火熏人,沈鶯時額頭掛著細汗,腦子昏昏沉沉的,身上熱得難受,每一個關節都酸痛無比。

一想到舅舅的信,更是心煩。

她的親舅舅,這些年來對唯一的外甥女不聞不問,結果一張口就要她的庚帖。連人家都替她物色好了,乃京城一等一的勛貴襄陽侯徐家,世子豐神俊朗、人品貴重,與她甚是相當雲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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