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2 / 2)
聽上去很不錯,可父親大發雷霆,一拳砸爛了張厚木桌子。
父親說,襄陽侯是鐵杆太子黨,太子病故後,他糾集東宮舊人擁立皇長孫。然而皇長孫隻有六歲,如何壓得住一眾年長的叔叔?
先帝權衡許久,終是選了魯王。
襄陽侯擺明了是想找個護身符保平安,舅舅竟給他家保媒,父親焉能不氣!
其實她不大相信舅舅是冷漠的勢利小人,母親在的時候,時常與舅舅通信,逢年過節也總能收到舅舅托人帶的東西。
她永遠也忘不了,舅舅伏在母親棺木上無聲痛哭的樣子。
為什麼之後不來往了?
心裡那股子鬱氣又冒了出來,車廂又熱又悶,沈鶯時幾乎喘不過氣,敲敲車壁:「停車。」
問清她要更衣,夏媽媽吩咐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跟著,「別走遠!唉,其實再忍忍,前頭十裡地就有客棧。」
沈鶯時裝沒聽見,自顧自往林子深處走去,腳步匆匆,很快甩開了小丫鬟。
忽然腳下一頓,她閃身躲到灌木叢後麵,從木葉縫隙中向外望。
林間的空地上站著一個男人,一襲黑衣,衣服上布滿紅色的符文。他仰著頭,向上伸出手,似乎要抓住什麼。
此時太陽又升高了些,似薄還濃的霧氣彌漫在林間,耀眼的陽光斜斜傾瀉而下,分割成一簇簇,一片片的光柱,仿若光的瀑布。
他靜靜地立在那裡,風動樹搖,光影變幻,金色的陽光在他身上緩緩流淌,有那麼一瞬間,光都有了聲音。
沈鶯時不由發出一聲輕嘆。
聽見動靜,他慢慢轉過頭來。
沈鶯時的心砰砰的跳。
他的臉俊美得出奇,便是最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點瑕疵,但又蒼白得出奇,陽光下幾近透明,宛若一件漂亮又易碎的蛋殼瓷,他大概……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陽光了。
隻是眼裡沒有任何光澤,像是沉靜幽暗的深海。
沈鶯時忍不住想,假如有一天這雙眼睛有了神采,又該是何等的軒然霞舉!
應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那人眼珠微動,準確無誤捕捉到那片灌木叢。
沈鶯時開始後悔,不該賭氣跑這麼遠,萬一遇到壞人,呼救都來不及。
恰在此時,清脆的三清鈴聲響起,林子的另一邊,兩個人遙遙站定:「公子,該上路了。」
看他們的裝束,正是那輛詭異馬車上的道士,莫非眼前這個男人就是鎖在車廂裡的人?
「再等等,可不可以?」
聲音低沉,帶著淡淡的沙啞,舒緩,微涼,沈鶯時不知道怎樣形容,隻覺他的聲音入耳的那刻,自己屏住了呼吸。
隻是他說話的速度極慢極慢,好像很久都沒和人說過話。
「請公子上路。」道士態度謙恭,甚至有一絲的畏懼,然語氣斬釘截鐵,毫無討價還價的餘地。
那人最後望了一眼傾瀉而下的光柱,轉身走了,沒有回頭。
鈴聲逐漸遠去,沈鶯時也從灌木叢後走出來,一束束陽光裡,無數塵埃閃著金色的光,宛若碎金。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來了,霧氣散去,光柱也消失了。
塵埃依舊是塵埃。
不知為何,她突然很難過。
小丫鬟終於找了過來,死死抱著沈鶯時的胳膊,說什麼都不肯撒手。
剛走出林子,夏媽媽就沖到她跟前,「我的姑娘誒,怎麼去了這半天?真急死我!連太太都驚動了,大冷的天,非在車外頭等著,誰勸都不聽,這要是凍病了可怎麼好!」
這話聽著不舒服,但她也的確有不妥之處,沈鶯時也不分辯,對迎上來的黃氏屈膝一蹲,「讓您擔心了。」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黃氏急忙扶住她,「這手涼得!快去車裡暖和暖和。」
夏媽媽卻不打算就此罷了,使勁瞥了小丫鬟一眼,擺出管事媽媽的架勢,「你就是這樣服侍姑娘的?我看你是成心找打。」
小丫鬟畏畏縮縮說:「姑娘走太快,我跟不上……」
「千叮嚀萬囑咐,就是不聽,姑娘再著急,也得等等伺候的人啊!」夏媽媽連連搖頭,大有恨鐵不成鋼之意,「萬一出事,你叫太太如何跟老爺交代?你好歹也替太太想想。」
「媽媽好規矩,倒叫主子等著奴婢。」沈鶯時簡直要氣笑了,「既然擔心我,何不多派幾個人跟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巴不得我出事!」
跟車的婆子,兩個大丫鬟,四個侍衛,全都守在黃氏的馬車周圍。
不等夏媽媽回嘴,沈鶯時扭頭登上了馬車,車簾啪地一甩,差點扇夏媽媽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