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1 / 2)
夜漸深。
這本醫書他看了好幾天,見快到末尾,打算看完最後幾頁再休息。
誰料冷不丁的,察覺到某種直白灼熱的視線,殷時寧偏過頭,就看見剛剛還在閉目打坐的人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一錯不錯地盯著他看。
他莫名:「你在看什麼?」
阿理沒有出聲。不知是不是油燈不夠亮的緣故,他那雙烏黑的瞳仁此時看起來又大又黑,竟都快把眼白給擠沒了。夜深人靜,這一幕看得叫人心裡發怵。
殷時寧打了個突,試探著問:「你要不要去沐浴?」
「沐浴?」阿理開了口,嗓音較白日低沉。
殷時寧「嗯」了一聲,道:「你的傷嚴重,沒法擦身,這幾天都沒洗過,應該會難受的吧?反正你也清醒了,傷口也愈合得差不多,應該能下水了。」
直覺告訴殷時寧,這時候得讓阿理去做點什麼。
但少年拒絕了這個提議:「不去。」
他站起身,朝殷時寧靠近,一張臉從陰影處一點一點暴露於燈下。
四目相對時,他雙眼已然變成了全黑,殷時寧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穿的……好像也不是恐怖小說啊……
「想支開我?」少年表情漠然,漫不經心地扣住殷時寧下顎,強迫他仰起臉。
那張臉是很漂亮的,淡褐色的瞳孔折射著燈火,叫人想起上等的琥珀。
「可惜了,」少年喃喃,「想擺脫我……下輩子吧。」
「你這是把我認成誰了?」殷時寧不敢大聲,盡量輕柔地提問。
「你不就是你麼?」
「但我沒有想要支開你啊,你肯定是認錯人了。」殷時寧睜著眼睛說瞎話,「我隻是想讓你舒服點,才叫你去沐浴的,家裡柴禾足夠,村民去山裡撿柴禾的時候都會送點過來的,我絕不嫌棄你浪費……想洗你就去燒水。」
「那你要同我一道去麼。」
「我病了啊,不好出去吹風的。」
少年冷笑道:「還說不是為了支開我?」
殷時寧:「……」
不是,這位兄弟,你都這樣了,為什麼還這麼不好忽悠?
而且,夜裡——又是夜裡。
昨夜也是深夜突然發作,折騰了殷時寧一宿,今天又是如此。這人究竟是什麼毛病,專挑晚上走火入魔麼?
殷時寧扌莫到那隻緊扣他下顎的手,果然又是一陣滾燙。他將那隻手握緊,見人沒反抗,溫聲說:「我沒有要支開你,你若不想去洗,那就早點上炕休息。」
「你也一起。」少年道。
看來這書今晚是看不完了,殷時寧無奈點頭:「好,我也一起。」
他以為將人安撫住了,結果到了炕邊,少年仍要作妖,非要殷時寧睡裡麵才行。
殷時寧看了半宿書,正是頭暈腦脹的時候,懶得同他辯論,便先一步脫鞋上了炕。
他的手被少年反扣在手心,兩人就這麼牽著手睡了。
·
第二天,殷時寧醒得很早。
他睡著睡著發了汗,覺就不大安穩,醒來時,身體有種被抽空的無力。
仔細想想,昨夜沒胃口,隻喝了點菜粥,出了這麼多汗,難怪感覺虛弱。
不過這會兒他精神頭還行,就琢磨起一會兒弄點什麼吃的。
正想著,睡在邊上的人動了動,大概是醒了。下一刻,對方扔開他的手,猛地坐了起來,回頭看他。
殷時寧懶懶地睜著眼睛:「嗯?」
「我們為什麼……牽著手睡覺?」少年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瞪著一雙眼,看起來難得有種符合年齡的稚氣。
他的眼睛已經恢復了正常,配上表情,倒是比昨日那故作深沉的樣子討喜得多。
「不是你抓著我的麼。」殷時寧用他昨天的語氣回敬他,「你問我?」
「……」
少年怔愣片刻,攤開雙手,不敢置信地來回看。
殷時寧懷疑他在重塑自己的三觀。
他有心給對方自我空間,但確實有點餓,他很會兒很想吃貓耳朵,就是不知道材料能不能湊齊。
貓耳朵是他家鄉的一種麵食,其實就是做成貓耳造型的麵疙瘩,勝在湯頭鮮美,是用青豆、乾貝、蝦仁、火腿、雞丁、香菇、冬筍等材料熬製的。
溪口鎮大概是地處內陸的緣故,魚少,所以很貴,他們家吃不起,乾貝蝦仁這些水產就不用想了;火腿也是沒有的,其他東西倒是可以想辦法湊湊。
殷時寧想著就坐了起來:「你要不……先讓我下去?」
少年放下雙手,轉頭看著他:「昨晚的事我其實記得。」
「……」殷時寧一頓,「所以呢?」
「我有時候覺得,我好像是另一個人,做出來的事不像自己。」少年皺起眉,神情嚴肅,「我覺得我受傷這事不簡單,你病是不是好了?」
誰知道,殷時寧自己又扌莫不出來。
他抓起少年的手,將手背按到自己額頭上:「你覺得呢?」
「我覺得好了,我要你今日就陪我上山。」
「……那你也得等我吃了飯才能出門。」殷時寧推推他,「讓讓,我去做飯。」
少年讓了地方,跟在殷時寧背後下了床。
他今天像個孩子,雖說仍是亦步亦趨地跟著殷時寧,表情動作都比前一天更像少年。殷時寧洗掉了昨天晚飯時的碗碟,準備到鄰居家轉轉,換點新鮮食材回來,因為看阿理今日表現得乖巧,便沒有阻止他跟著出門。
村裡有種豆的,還有專門上山采菌子的人,因為最鮮的三種食材弄不到,殷時寧多挑了幾種好燉湯的菌子回來;冬筍沒有,他換了點茭白,又到隔壁嬸子那裡換了隻自家養的雞,預備著雞月匈肉切作雞丁,其他部分留著晚上下飯。
回家的路上,偶遇秦二叔。
大清早的,他像是剛從山上回來,眉間帶著凝重的風塵仆仆。殷時寧有些奇怪,同他打了聲招呼:「秦二叔!」
秦二一下警覺起來,看清來人,肩膀才微微鬆懈:「是阿寧啊。」
他朝殷時寧走過來,打量了阿理兩眼:「這就是你那天救的人?」
殷時寧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地方。
秦二打量的目光太直白,他怕少年看了不爽,當場鬧脾氣。
倒不是怕少年不高興,主要是不希望村民惹到什麼麻煩。
為此,殷時寧主動起了話頭:「二叔這是剛從山上下來?今日怎麼來去都這麼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