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命與仇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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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萇的婚事由宮中做主,無須他籌備,豐萇獨自在匾額換成永信君府的府邸,隻覺無所事事。

他沒有職務在身,也沒什麼嗜好,有大把大把的空閒時間。以往他經常坐在棋盤前自弈,落下一子,發半晌呆;或者在書案前,翻一頁書,一行字看一炷香,一天就這麼消磨過去了,一列又一列書架上填滿的書,都是這麼看完的。

幼時豐萇努力讀書練武,想得到父親看重,也曾想發憤圖強,讓母親承認自己的身份,還想羅織勢力,以保護弟弟蘭息,陸續被證明全是妄想,甚至是他自作多情,緊接著風夕闖進他的生活,步步緊逼,迫得他沒閒暇去自憐自哀。

如今他的生活淪為一潭死水般的平靜,沒有要做的事,沒有惦記的人,沒有想去往的目標,空空落落,就連過去打發時間的辦法都失效了。豐萇坐在棋盤前半個下午,回過神來,發覺自己不知不覺擺出一副棋局,是風夕和他下過的那盤。

他想伸手攪亂這盤棋,又覺不忍,隻好眼不見心不煩地站起來,抽出一本書到桌案後坐下,放下書,才發現自己拿的是一本江湖話本,屬下從說書先生那裡抄錄來的白風夕的傳聞。

豐萇捏著書好一會兒,還是打開了,沒有看其中內容,手掌按在書頁上,慢慢撫扌莫那些文字。

他和風夕相識的時間其實很短,尚不足一月,風夕似乎也並未給他的生活帶來什麼根本的改變,隻要斷了聯係,就跟從未出現過一樣,但總有些影影綽綽的痕跡不斷提醒他,如同驚鴻照影。

***

豐萇本已打算認命跟戚澄成婚,奈何百裡氏和豐莒這母子倆要把他利用到敲骨吸髓。

百裡氏在梅園設宴,以豐萇的名義邀請豐蘭息,豐莒又另做打算,和國舅百裡景串謀,殺死戚澄,打算嫁禍豐蘭息。

豐萇怎能相信百裡氏的好心,他預料到宴會上要出事,提前做了一番手腳,找人朝豐蘭息潑了盆黑狗血,希望他不要出門,沒想到豐蘭息不以為意,還是出現在梅園,豐萇聽到消息急急趕過去,麵對的就是未婚妻的屍體和弟弟的質問。

倉促之間,豐萇隻能延續之前的策略,表示和豐蘭息早已一刀兩斷,讓他別再管自己的事情,趕走豐蘭息之後,才吵嚷出動靜,而後為了偽裝凶手仍在現場,一狠心,徑自從高樓躍下。

***

月上中天,德叔守在豐萇床前,豐萇還昏迷未醒。

豐萇墜樓後當場昏厥,被送回府中,醫判簡單地診斷過,豐萇隻是右腿骨折,幸運地沒有傷到髒腑,但人還未醒,不知道腦中是否有什麼損傷。

德叔剛剛按照醫判開的藥方親手熬了一副藥,給昏迷的豐萇餵下去,坐在床前,長籲短嘆,感慨自家主子為何這麼命運多舛。

窗欞響起兩聲輕敲,如同有人在叩門,緊接著一個白衣身影掀窗翻進來。

德叔站起來:「風姑娘。」

風夕輕飄飄落地,朝他頷首,目光轉向床上的豐萇。

一日之間,流言傳遍市井,二公子辱嫂弒兄,長公子生死不知,風夕知道豐蘭息不會乾這種事,因此更擔心豐萇的狀況,眼下看還沒到最壞的地步,至少豐萇人還在。

風夕在床邊坐下,從被褥中拉出豐萇的手腕扌莫脈象,她獨自行走江湖,會一點粗淺醫術,不算精深,已足夠用,探出豐萇並無大礙,鬆了口氣。

德叔見風夕此時來探望豐萇,感動地寬慰她:「風姑娘請放心,王上非常重視,派了醫術最精的醫判,賜下好藥。」

風夕還不大了解德叔欺人自欺的安慰習慣,眼尾一挑,流露出諷刺。現在豐萇府中還守著一隊宮中侍衛,大約雍王是挺重視的,但重視的是不是豐萇就不一定了。

賞梅宴那日正是冬至,冬至過後,氣溫驟降,深夜之中,寒氣陣陣,豐萇的手冰涼,風夕握在手心捂了捂,仍沒有暖和起來,她盯著豐萇看了片刻,感覺區區兩天沒見,豐萇又瘦了一些。

從高樓摔下,豐萇僥幸隻斷了一條腿,但其它地方就算沒有明顯的傷處,也不可能毫無損害,豐萇在昏睡中仍皺著眉,額頭隱約見汗,無意識發出痛苦的□□。

風夕皺眉,伸手到被子中,按在他的傷腿上,用內力給他疏導經絡。

豐蘭息病中昏迷,會哀求娘不要離開,豐萇一句話都沒說,他潛意識裡知道拋棄他的生母不會回頭,而倚歌王後並不是他的母親,豐蘭息則是需要他保護的弟弟,沒有人可以求助。

內力流轉,豐萇受傷的腿發熱,熱量逐漸蔓延到全身,昏迷中仍舊糾纏不休的疼痛淡化了,豐萇緊蹙的眉頭鬆開,睡相平穩了一些。

德叔一直屏息看著,見狀也鬆口氣。風夕這才扭頭問:「到底發生何事?」

德叔搖搖頭,無奈愁道:「老奴當日,並沒有隨公子赴宴。」

風夕想了想,把豐萇的手放回被子,讓德叔拿來筆墨,寫了封短信,起身道:「我明天再來。」

風夕離開永信君府,轉頭就翻進永平君府。豐蘭息如今因為涉嫌謀害兄嫂,正被禁足,看到風夕,意外道:「你怎麼來了?」

豐蘭息此時滿腹憂鬱,有點像當初豐萇得知他是黑豐息時的樣子了,風夕懶得開解他,把帛書塞給他:「我給君品玉寫了封信,討些藥來,送信走隱泉水榭的路子比較快。」

君品玉是江湖有名的神醫,也是風夕至交好友,豐蘭息臉上喜色一閃而過,拱手要拜:「多謝。」

風夕閃開:「不用,我又不是為了你。」

豐蘭息一怔:「你何時跟我大哥關係這麼好了?」他還沒忘記這兩人應該是動過手的。

風夕不知想起什麼,笑了一下:「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我自然得跟他好好親近。」

豐蘭息隻覺得她這話說得古怪,狐疑地看著她,風夕輕咳一聲,問:「梅園是怎麼回事?」

豐蘭息麵色一黯:「賞梅宴是豐莒設的局,大哥是為了保護我,主動跳樓。」

風夕不可思議地盯著他,以豐蘭息的手腕勢力,輪得到豐萇抵命保護嗎?她難以理解地問:「你們還沒說開?」

豐蘭息麵色發苦:「母親冥誕之後,我約大哥在蘭雲樓見麵,他應下了。」他沒有看風夕,像是在喃喃自語,「可是,那天他的請婚表遞進宮裡,我等了一夜,他沒有來。」

這兄弟倆有話都不肯向對方說,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風夕吐出一口氣,她或許知道是哪一天,那天豐萇先去了一趟宮裡,他應該在宮裡受了非常嚴重的打擊,讓他絕望到放棄了和風夕的關係,也放棄了和豐蘭息的關係。

以豐萇的身份,能給他這種打擊的人屈指可數。風夕沉聲問:「你大哥……是現在那位百裡王後的兒子?」

之前她隻知道雍王長公子是庶出,還以為豐萇和生母關係生疏,又被繼母薄待,這回在街上聽到很多流言,才知道長公子的宮婢生母早已亡故,於是猜到,豐萇口中的「娘」和「母後」,是一個人。

豐蘭息深吸一口氣:「不錯,但她對大哥,實在不慈。」

根本不用多說,隻看豐萇被記在宮女名下這一件事,連禮法上的母子關係都已經斷絕,況論其它?

***

豐萇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威脅醫判,令醫判配合他裝昏,誇大右腿和腦部的傷勢,對宮中聲稱他從此殘疾,並且腦中有淤血,可能暈眩健忘。

德叔憑著多年照顧豐萇的默契配合他處理完醫判,隨後不解地詢問豐萇緣由。

豐萇冷酷地說:「隻有我成了殘廢,她才會死了利用我的心。」他已經知道自己在用來謀害豐蘭息這方麵真是出乎意料地好用,不用他在局勢逼迫下出頭和豐蘭息相爭,豐蘭息為了他就會自動踏進陷阱。

頓了頓,豐萇苦澀地低聲道:「殘廢之身,也用不著聯姻了。」

斷腿傳來一陣陣刺骨疼痛,豐萇咬著牙不肯喚醫判回來施針,希望□□的疼痛能讓自己心中的負疚和痛苦減輕一些。

德叔憂憤又心痛,想起昨夜風夕曾用內力為豐萇撫平痛苦,向豐萇稟告:「公子,您昏迷的時候,風姑娘……」

他正想說,風夕昨夜來過,屋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隨後是豐蘭息壓低的聲音:「德叔,是我。」

豐萇和德叔對視一眼,豐萇躺下去繼續佯裝昏迷,德叔去為豐蘭息開門,略帶慌張地往他身後看:「永平君,您此時過來……」

豐蘭息輕聲道:「放心吧,以我的身手,不會被那些侍衛發現。」

昨日風夕走後,他心神不寧了一整天,他總想著,再等一個機會,再換一個時候,但世事不能盡料,該做的事情若不及時做,一個意外,就會遲了。

麵對沉默閉目的豐萇,豐蘭息似乎拋去所有負擔和疑慮,告訴豐萇,自從母親去世後,豐萇已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他不想失去這個大哥,如今他已經長大,手中所握的力量,已經足夠保護自己,也足夠保護豐萇了。

仿佛是為他的話做注腳,德叔端上來的藥被豐蘭息發現有毒,豐蘭息驗查藥方無誤,問出今日熬藥的是百裡王後派來的婢女,霍然站起,麵色冷凝,臨走前吩咐德叔不要告訴豐萇藥的事情。

然而德叔分明知道,豐萇此刻是清醒的,目送豐蘭息離開,憂慮痛心地看向豐萇,擔心他再度被生母的絕情所傷。

豐萇似乎也沉浸在方才的情緒中,一時沒有睜眼,忽地窗欞一響,風夕翻窗進來,腳一落地,先道:「黑狐狸是剛走嗎?」

接連看到豐蘭息和風夕,德叔心中欣慰,這證明豐萇仍舊有人關心惦念,回答:「永平君來探望公子,隻是公子還沒醒。」他頓了頓,看一眼豐萇,不知道該不該把豐萇麵臨的危機告訴風夕。

風夕凝神看著豐萇,挑一下眉,沒有追問,對德叔道:「您先去吧。」

德叔猶豫一下,就行禮告退,昨晚他就數次想要轉開視線,風夕和豐萇關係不同尋常,他恐怕風夕做出什麼親密之舉,自己不方便在場。

等德叔出去,風夕踱到豐萇床前,彎月要道:「別裝睡了,是我。」

豐萇靜靜躺著,一動不動。

風夕翩然踏上床沿,蹲下,伸手撫扌莫豐萇的臉頰:「沒唬你,呼吸有區別,我聽得出來。」

豐萇豁然睜開眼睛:「蘭息也聽得出來?」

風夕道:「他武功不在我之下,你這粗淺武藝,呼吸狀況分明,自然聽得出來。」豐萇用手臂撐著想坐起,努力不碰到傷腿,風夕伸手幫他一把,盤腿坐下,側身歪頭看著豐萇,「怎麼,又發現被親愛的弟弟騙了?」

風夕的道理說得通,何況豐蘭息訴說時,豐萇控製不住心緒起伏,呼吸變化、眼睫顫抖,破綻很多,大概豐蘭息是真看出來他在裝暈。

豐萇想了想,卻微微搖頭:「稱不上被騙……很多話當麵說不出口,有那麼一層遮掩,反倒能坦誠一些。」

風夕朝著豐萇傾身,長發搖晃,幾束發尾落在豐萇手背:「對我也坦誠一些嘛。」

豐萇手下不自覺用力,指尖陷進被褥:「你麼?」

風夕的手鑽進被子下,放在他大腿上:「我有弄得你舒服嗎?」

豐萇頓時繃不住表情,手指攥緊被褥,低聲斥道:「不知羞恥。」出口才覺聲音發軟,毫無力度,又生起自己的氣來。

豐萇聲音無力,多數還是傷病虛弱所致,風夕頭一次沒有因為豐萇流露的脆弱而心猿意馬,聲音有些低沉:「我本來都在收拾行李了,還在想要不要跟你道別,突然聽聞你墜樓,嚇了一跳。」

豐萇月匈口一痛,他預料到風夕不會在雍京呆很長,卻沒料到這麼快就要走。

風夕的口風似是要為了他再停留一陣,豐萇不敢抱太多期望,也不敢問,勉強掩飾自己狼藉的情緒,說:「我沒什麼大礙。」

風夕沒指望豐萇會向她訴苦撒嬌,拎起月要下掛的荷包,拈出一顆糖,遞給他:「要吃糖嗎?」

這兩天豐萇抱傷臥床,除了藥幾乎沒吃什麼正經東西,被風夕一提醒,隻覺得滿嘴酸苦,豐萇從風夕指尖拿過那顆糖,放進口中。

甜味慢慢充斥口腔,似乎比豐萇記憶中還要甜,連腿上連綿不絕的痛都平息了一些。

豐萇其實不擅長忍耐痛苦,過去的環境並沒有要求他裝得滴水不漏,風夕看得分明,又扌莫出一顆糖,拋進嘴裡,三兩口嚼碎咽下去,然後抓過豐萇的手,先按按脈確認一下身體狀況,接著掌心相對輸送內力。

暖意似曾相識,豐萇常常在風夕身上體會到這種感覺,沒有深想,指尖微動,回握住風夕的手掌,豐萇喉嚨動了一下。雖然這種念頭對死者不敬,但隨著婚約一方當事人的死亡,豐萇似乎又獲得了碰觸風夕的資格。

源源不斷的暖意從交握的雙手傳來,豐萇臉上多了些血色,不過內力畢竟不是治病用的,隻能說聊勝於無。

豐萇吃完糖,風夕就走了。

***

控製住醫判,豐萇關於身體狀況的謊話順利瞞過宮裡,期間百裡王後貼身宮婢被發現在王後禁足期間私通宮外,雍王本來要處死宮女,豐莒懇求給王後留些顏麵,才改為逐出宮去。

排除百裡王後的乾擾,豐萇才肯醒來,借口由於腦中淤血不記得當日發生的事情,他不知道豐莒和豐蘭息分別是怎麼安排的,出口指證恐怕有矛盾之處,既然豐蘭息自陳手中力量足夠,他就選擇相信豐蘭息。

豐蘭息去梅園赴宴也並非毫無防備,前後布置得當,從容洗脫罪名。聽聞豐萇蘇醒,立馬上門求見,被豐萇直接拒之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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